“周雅人纠正道,“我只是看伤。”白冤:“没留伤口。”
周雅人不信:“让我看看。”
白冤调笑道:“没留伤口还要看,是想看点别的么?”周雅人”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白冤是想借此调侃糊弄过去,于是坚持道:“我不放心。″
白冤没想到他这么难打发:“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对。“因为怕对方担心,这方面他俩都不太实诚,周雅人重申,“你会骗我。”
白冤终于抬起眼:“没完了?”
周雅人无声与其对视,俨然没完。
僵持须臾,白冤在他目光中败下阵来,心底叹了口气,她说:“留了几道刑伤而已,没什么要紧。”
果然,他就知道白冤会欺瞒,她说得轻巧,伤势绝不可能轻:“我看看。”早知道周雅人要唱这出,她就不来了,白冤索性起身:“还是让三木替你换药吧。”
周雅人一把拽住她手腕,挽留道:“白冤。”白冤垂眸,视线斜下来:“不想告诉你,是怕你再来一副掺了符灰的药粉,我消受不起。”
周雅人蹙了一下眉头,即便他当时并无恶意,还是觉得无比愧疚,如果不是他那副掺了符灰的药粉封住白冤灵脉,她何至于那么被动。白冤之所以伤成这样,又被徐章房逼上绝路,他有很大的责任。这些日子以来,他从不敢往这方面深想,他很后怕,如果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周雅人心里狠狠难受起来,像针刺一样,他甚至觉得自己没资格拉住白冤,于是松开手:“对不起。”
见周雅人情绪骤然低落下去,白冤才意识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怪他的意思。
白冤坐回去:“你消停点儿,我帮你把药换了。”周雅人却道:“让三木来吧。”
白冤坐着端详他片刻,顿时没了脾气:“怎么了?”周雅人掩饰似的避开视线:“别弄脏你的手。”这话实在,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像闹别扭吧,又不仅仅是,反正感觉很复杂,白冤说不太上来。
她曾经对贺砚束手无策,如今,她试图去处理周雅人的情绪,她不想过了这么多年,还拿周雅人也没办法。
白冤顿了顿,才道:“要是心里觉得不舒服,就说出来。”周雅人望向她,白冤那双眼睛,好像可以包容一切。为什么?
为什么白冤看着自己的眼神是这样的?
“你就不怪我吗?”
果然是因为这个,白冤不甚在意道:“不是什么大事,没有怪你。”“怎样才算大事,生死攸关还不算大吗,白冤,如果不是我封你灵脉,何至于让你遭此危机和重创,我宁愿你怪我。"他想起风陵渡时白冤说的那句“我也活够了",说得那么无足轻重,然后不管不顾去赴死的样子,让周雅人的心口犹如针扎,密密麻麻刺痛起来。
她不贪生恋世,她可以坦然赴死。她好像了无牵挂,所以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一件让周雅人感到极其可怕的事,因为他想拉住白冤,他当时一厢情愿地,想成为她在这世间的眷恋,他想成为拉住白冤的那根线,让她往后再遇到生死危机的关头,也能因为舍不下,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选择搏命。可他同时又成了将白冤置于险境,推向死地的人,周雅人因此备受煎熬。“钻哪门子的牛角尖,"白冤不得不费口舌开导他,“你不是在帮我治伤么,那时候也不知真相,还需提防我,更不知道会在风陵发生这种事。况且,你已经豁出性命护我本源了。”
周雅人想也不想,脱口:“我这条性命,也是被你护住的。”“也算互相照应了,既然同生共死一场,我自不计前嫌,你也应当想开些,性子别这么拧巴。”
周雅人本来想哭,结果被白冤三言两语开导得哭笑不得:“我拧巴?”“还行,少跟自己较劲吧。"白冤挖一竹篾新碾的草汁,凑到鼻前闻了闻,里头掺了好几味草药捣碎,非常黏稠,带着清苦微腥的气味。“白冤。”
“嗯?"白冤俯下身,将药汁均匀涂抹在清理干净的创口上。“你喜欢贺砚吗?”
竹篾猝不及防戳到他伤口,周雅人“嘶”了一声,去看白冤的反应。他曾在报死伞匆匆听见贺砚问起:“白冤,你是不是喜欢…”这番未尽之言便一直横亘在了周雅人心间。“你想听什么?"白冤问他,“喜欢?还是不喜欢?”什么叫他想听什么?周雅人忽然觉得喉咙哽住了一瞬:“我想听实话。”白冤捏着竹篾沉默良久,此间目光涣散了一霎,才转过眼珠对他说:“雅人,贺砚死了。”
那一瞬,白冤未能完全收敛住的难过像一把利剑,猛地剖进周雅人心脏。他突然后悔极了。
他不应该问的。
他真正想问的明明不是贺砚。
于是那句"白冤,你喜欢我吗"变成鱼骨哽在喉间,再也问不出口了。贺砚死了,所以我得到的,是你对贺砚延续下来的情意吗?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