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自知自己没有生还的一丁点可能,反而不害怕了。他不仅承认此事,还要继续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去攻击魏明斐和太后。魏明斐还在西北时就收到了消息,说他不是五皇子,就是名副其实的六皇子。
胡氏不是他外祖,胡皓不是他舅父,所有一切他都是被蒙骗被利用。起初他不相信,他不仅有被毁掉的胎记留下了疤痕,还有当年的奶嬷嬷遭受灭口意外逃脱,告知他真相……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不仅如此,太后从小就告诫他不许去看胡太妃那个疯婆子。魏明斐年幼时,胡太妃还在宫里,刚发病不久。先帝念及胡氏,也没有把人送去偏僻冷宫修养。太后当时一直严加防范,生怕这个疯婆娘把五皇子的死算在六皇子头上,对他不利,或是加以报复。
她当然是反复叮嘱不能靠近,还对身边伺候的人耳提面命,敢出半点差错,严惩不殆!
谁知,这样护崽的举动,多年后再被有心人提起,魏明斐回想这段记忆,就成为了太后'做贼心虚'的佐证。
她怕他们母子相见,更怕他们相认,胡太妃才是他真正的生母一一魏明斐是这样认定的。
起初魏明斐不是没有起疑过,可太多种巧合汇聚在一起,似乎就变成了事实。
尤其是魏鄞修的人悄悄来给他传递所谓的′真相',他打从一开始就认为是离间计。
西北虽大,但终究抗衡不过更加庞大的大晟,形势严峻,落败是早晚之时。他只叹自己时间不够,否则不是不能实现心中抱负。可在这种关头,还是有人跟他说他弄错了。魏明斐逐渐生出动摇,然后脑海里自动捕捉他曾经疑心过的点,以及胡皓的种种举动……
他不笨,终于想明白了,整个人如遭雷击,死气沉沉。胡皓被扣押上来,满嘴叫嚣,魏明斐尚且没什么反应,倒是太后坐不住了。此等重要案件的审理,她在上座旁听,稍稍被刺激两句,就气急攻心了。太气了!太恨了!
她越是愤怒,胡皓越是开怀。
胡家和王家,早年也是争斗不休,直到胡太妃神志不清,胡皓自请去了西北镇守边关。
一来是避其锋芒,王家势大,魏鄞修是太子,胡家继续待在京城也捞不着好。
二来也是为了保持手中的实权,外任的将军兵强马壮,好过在京城伏低做小\。
西北苦寒之地,他一待就是十几年。
后来,他图谋已久,处心积虑,终于是把魏明斐给哄骗了过来。还让他憎恨自己的母亲兄弟!把他们耍得团团转!魏鄞修懒得再听,命人往他嘴里塞了臭袜子,堵住那刺耳的笑声。他看向魏明斐,当一个人没有生气的时候,就连愤怒这种情绪都在他身上消失。
对胡皓的愤怒怨恨反而落了第二,于他而言,铺天盖地的悔恨才是第一。亲者痛,仇者快,他都干了些什么……
甚至他的人生,就仿佛一个笑话。
魏明斐匍匐在地,一心求死。
太后什么也没说,只忍不住垂泪。
魏鄞修缓缓站了起来,用胜利者的姿态俯视底下两个落败者。他面无表情道:“什么亲缘或者恩怨,都是你们鼓动自己的借口罢了。魏明斐,你想要这个皇位,倒不如坦荡一些,何必披上五皇子的外皮?”“还有胡皓,你若是为了胡太妃鸣不平,这么多年且看看你是如何对待她的?”
不管不问,嘴上说来多么痛切,全是冠冕堂皇的话罢了。魏明斐同样如此,在他以珞王这个温文有礼的面具底下,除了仇恨,当真对胡太妃生出过爱么?
倘若他真有孝心,为人子最该做的是拯救出母亲,至少安顿好她之后,再去说什么报仇。
魏鄞修此前从未留意到一个神志不清的胡太妃,她在宫里就是透明的存在,消失了太多年,没人会想起她。
后来送去行宫修养,若要弄个假死把人接走,其实很简单,他根本不会怀疑。
哪怕之后察觉到不对劲,或许一切已经太迟了。可是没有人去带走她。
胡皓需要用她的存在刺激魏明斐,一步一步引导着他心怀仇恨,走上反叛之路。
而魏明斐顺水推舟,也需要这份'仇恨′来逼自己一把,他怕打草惊蛇,谁都可以牺牲。
比如胡太妃,比如叶淑荷母子,叫她们隐忍,等待,在心里允诺说以后接回去好好补偿。
实际上剖开来讲,他无非是对皇权心动了。魏明斐满脸颓败之色:“罪臣人性泯灭,无可辩驳。”其实,最先察觉他异样的人是令恩侯府的世子。他们到底是走得近,彼此相熟,还彼此了解。世子隐隐察觉到了他的野心,或者是哪里不对劲被他发现端倪,嘴上没说开,上哪去玩都带着他一块去散心。
魏明斐有过挺长一段看似闲适的时光,与兄弟们走马观花,肆意人间。闲王自有闲王的趣味所在,轻松逍遥,似乎没什么不好……可是他还是对世子动手了,在白马寺那个夜晚,一来为了灭口,二来为了给自己做身份拖延时间。
彼时,他明知道皇兄已经派人盯梢,疑心了他,查到确切证据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还是做了。
有时午夜梦回,他都会记起世子临死前的眼神,不曾向任何人告密,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