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37迷津
升旗仪式走完开始国旗下讲话。
上台是高三的一位学长。一手拿话筒，一手抱着蓝色文件夹，声音清润宏亮，像早晨附在叶片上的露水。
夏恋听得走神。
薄荷的冷香笼罩在周围,细若游丝牵引着嗅觉。淡的，冷的。和衣服的主人一样。
夏恋莫名联想到昨天写数学卷子上最后那道函数大题。她做出第一小问后想了很久，对第二问毫无思绪。像一个闭环完美到不见一丝缝隙的圆,她被隔离在圆外,找不到任何突破的解法。
烦躁一层堆着一层，和现在的心情类似。
她对陆利津的了解只停在表面,就像那道题。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她明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却没有开口问过一星半点的刻意。也是他蓄意靠近带着她触碰到自己的圆，手交叠在一起只有冰冷的生疏。更何况她讨厌他。
这种厌恶心理并非是对唐沁和舒晓元那类单一极致的情绪。而是阴雨天紧贴在身上的单薄湿衣，她感到不舒服,却不得不穿。从哪开始的？
是她手上沾到万宇雄鲜血的那个晚上？还是从她在小巷发现他的时候？夏恋分不清是哪里招惹到他。
只是隐约感觉到，他把她带上了一条注定无法回头的路。她越想逃离，只会离过去越远。
高三学长讲完话，下面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夏恋跟着拍手,没怎么用力，更像两只手缓缓合在一起。白眉和校领导开始陆续上台。强调近期在修校门，让大家注意安全，没事别往正门去，又提醒期中考试即将来临，让大家提高专注，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还特例点名高三所剩时间无几,顺势讲出一堆振奋人心的话。身边的女生嫌烦叹气,小声抱怨：“还要多久啊…腿都站软了。”另一人接话：“应该快了。”
副校长说得好好的，话锋倏然一转，“咱们学校的早恋问题！尤其严重！”夏恋抬眼，越过黑压压的后脑勺看向主席台。副校长一身白衬衫，说话时肚子挺出的肉会跟着颤动，尤其喜欢在话语中间加一些无关紧要的'啊'来停顿拖延时间。他把上周抓到的早恋情况拿出来教育大家，并表示会派人加强校园巡视，将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夏恋垂下眼，百无聊赖地揉着指关节，思绪再次游离。不知过去多久，时间化为蜘蛛丝悬挂在空中飘荡，细得快被忽略。“各位老师、同学好，我是高二九班的陆利津。”声线干净稳定，吐字清晰，不见一丝紧张，反倒透着几分松弛。嗓音透过话筒从广播传出，带了点细微的颗粒杂音，比在耳边听起来稍沉。夏恋呼吸变轻，硬生生被这道声音拽回现实。她再次抬眼。
陆利津站在的主席台，眉眼微垂照着检讨念出内容，一脸平静。清隽的五官浸在阳光里，面部线条流畅，肤色偏白，周身凛冽散去，渡上一层温和，俨象一副标准好学生模样。
他似是不觉得丢脸，神情没有任何羞愧。与其说是在念检讨，不如说在演讲。
他一开口，台下几乎有一半人抬起头看。
如果说此前陆利津在高二因为传闻'的事而名声大噪，那此时此刻他站在主席台上一字一句陈述自己′罪行'的模样，足以让他成为实中的风云人物。只是这种方式略带贬义。
被人熟知的同时伴随着'看黄漫'的标签。他也没想过在检讨书里解释漫画出现的原因，通篇念完，最后以“我虽然已经成年，但依旧希望各位同学能以我为戒，专注学业。最后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结束。
他说完小幅度欠了欠身，转身下台。给足了校领导面子。台下早已炸开锅，嗡闹一团，像误入繁花从里的蜂群，交头接耳传递讯息。陆利津感受着一道道落在身上的视线，把检讨对折放进口袋。整个人坦然到极致，反倒令打量揣测他的人自我怀疑。“诶！是他？上周抓早恋他不是也在，去小树林该不会是体验新姿势吧……这些声音并未刻意压低，经过时飘到耳边。目光扫过说话的男生，陆利津眼神冷戾，看得人后脊发凉，“嘴巴放干净点。”
男生下意识禁声，低头躲开他。
等人一走，又不屑轻嗤，“还真让他给装上了。”“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我听高二的人说他是从华庆转学过来的，先前可狂了，背景也硬，你别惹他。“旁边有人劝。男生回怼：“我们马上就高考了，还怕他？”类似的对话也在九班上演着。
夏恋的个子在女生中偏高。
她站在队列右侧边缘，听见刚才抱怨的女生捂着嘴问：“真的假的？陆利津会居然看那种书？”
“就是啊，没想到人长得还行，里面早就烂了…”女生啧声，面露嫌弃，眼一斜，瞥到夏恋，顿时多出几分怜悯。她偷看夏恋好几眼，终于在宣布解散时没忍住，趁着混乱吵闹问出压在心底的问题：“你和陆利津在谈吗？”
夏恋没回答，她的手放在校服口袋，捏着烟盒硬角，感受尖角戳在掌心的触感。
她反问女生：“你问出口的时候不是已经有了答案？”无论她承认与否，都不重要。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念头一出。
她感到一丝莫名，而后陷入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