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要彻底与帝位无缘了…对于他那般骄傲之人而言,或许死亡倒要比失败更容易接受些?但那毕竞是主公自己的想法,作为谋士,公仪老头儿此刻能做的,便是卑微向石观棠的亲卫俯首恳求,“大殿下此刻正在下方苦苦支撑,还请郎君出手相救。”
“这是自然,六殿下派我们前来,正是为了此事。”说罢,那亲卫傲然昂首,带着部下向战场俯冲而去。半片冷月悬空,如墨纸上晕开灰白水渍。
弦月下,是一望无垠的芦苇荡,因已入冬,芦茎早已枯黄,随北风起伏碰撞间发出簌簌声响之余,也隐约露出玄甲一角。石观棠率部潜伏在这片水泽间,他透过芦茎的缝隙,偶尔可以看见屋舍一角一一自然是早已荒废无人居住的。
汉水流域地势平坦、气候适宜,听闻前朝鼎盛时,有近千万人口居住于此。然自丧乱以来,连绵征战、盗匪横行,此地居民早已离散殆尽,曾经的熙摇繁盛之所,如今已化为湿地泽国,苇深土泞,猛兽在此间横行。唯有半垛土墙、两三砖瓦,依稀可以窥见往日人烟。收回目光,石观棠取下腰间水囊,仰头饮水。因夜间气温骤降,水囊里的水半冻成冰,咽入喉中,有刀片喇嗓之感。石观棠面无表情地喝完,重新将水囊挂回腰间。伏击听起来简单有效,实则绝非易事。纵使埋伏在锦军必经之地,但谁也吃不准褚隧究竟何时才能抵达此处,所以石观棠自截完粮道后就匆匆来到此地,至此已等候了近三个时辰。
将士们的勃勃斗志被呼啸的北风逐渐吹散,体温也随着寒夜的降临而下降,因得令不许呵手更不许跺脚,他们百无聊赖地蹲守在芦苇荡间,渐渐地,手脚都麻木得没了知觉。
直到子时,终于有手下将领按捺不住,小心心翼翼地拂开芦苇来到石观棠身边,“殿下,锦军到了此时还没出现,会不会他们的斥候根本没发现自家粮道被截断了?”
“不会。“石观棠没有任何停顿,“换做其他锦国将领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是褚隧不会。再等等,若我猜得不错,他应当快到了。”几乎是石观棠话音落下,前方的苇丛中就突兀响起鸟叫,三长两短,是石观棠定下的暗号。
他眼睛亮起,声音却愈发低沉:“锦军来了。”斥候先行,再是轻骑小队,最后是锦军大部。越是临近关键时刻,石观棠越是沉着冷静,他压低呼吸,极目远眺,透过芦苇荡缝隙,望见一面张扬的旗帜,上面写着"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