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军的时间比我长，陡然屈居我之下，他心有不服也是寻常。这一点，我想褚将军你也有所体会。”
“是啊。“褚隧点点头，颇有同感地道：“若是咱们这些武人能光打仗就好了，可惜不行啊，一面要处理人情世故，一面要忌惮内部纷争，真是烦不胜烦。不过话说回来，若非我们国内出了叛逆，也便没有你我这今夜一见了吧？”他疑心粮道所在是被锦国内部泄密，故而出言暗讽，本也没打算能从石观棠嘴里抠出答案，却没想到石观棠咧嘴笑了一笑，竟点了下头，“确实如此。褚遂浓眉蓦地紧蹙，声音也跟着阴沉下来，“是谁？”“魏桓。"石观棠淡淡道。
这个答案既在预料之外也意料之中，褚隧怔了一怔，“魏桓……我尚是流民时，就常常听人说起这个名字。人人都道魏太傅能征善战，是国之柱石，他在前线亲身与敌军搏杀，险些废了一条手臂……我当时，对他是万分敬仰的。”直到后来随陛下入朝为将，他才发觉，原来心中憧憬的英杰，其真实面目，与传闻并不全然相同。
石观棠道：“又或许，是他身居高位的时间太长，长到他已被权力腐蚀得面目全非。”
“可能吧。“褚隧淡淡应了声，话锋一转，“不过，他与你里外通信一事乃是绝密，你怎敢亲口告诉我？就不怕我回朝之后，揭发你的同伙？”石观棠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明白了。“褚遂哂笑，“你倒是很有自信。”石观棠持枪拱手，“愿再与褚君一较高下。”褚遂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一夹马腹，举槊猛冲上去，“来吧！上次没打完的架，这回总该分出个胜负了！”
两匹战马向着彼此疾冲而去，在交错的一刹那，褚遂率先动手，槊尖挑开石观棠的枪头，旋即横劈而下。他的动作极为迅速，沉重的大槊在他手中轻得像孩童手中的木枝，几乎只是一晃眼，那要命的杀招就闪到石观棠眼前。若是寻常士卒，面对这般情形，基本只有茫然待死这一个选择，石观棠却不慌不忙，他甚至没有侧身躲避，而是迎着褚隧的槊头持枪格挡，“咣"的一声铮响，趁褚隧的大槊偏移数寸的这一瞬时机，石观棠腰间佩刀出鞘，直奔他肋下而去。
褚隧又是“哈哈”一笑，呼喝了声"好小子”，猿臂轻舒间，大槊已然回荡而至，轻易便击飞了石观棠手中佩刀。
一点银光顿时没入芦苇荡中。
手掌连带着整条胳膊都被褚隧这一击震得微微发麻，石观棠面不改色，只暗暗甩了一甩手。
褚遂并不趁机发难，反而笑问：“如何，可还服气？”“褚将军的武艺，上回在京口之时，我便已见识过了。"石观棠再度握紧了手中长枪。
见他面色从容、神情自若，褚隧叹道：“你若不是北羯人便好了，要是那样，我一定招揽你入我麾下，以你的武艺，又这般年轻，来日的成就定然高过我。”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要不是北羯人就好了。”这句话在石观棠口中极轻地一闪而过，除他自己以外，无人听见，褚遂只见他嘴唇似是翕动几下，便又道：“看好了，褚遂，这次轮到我出招了！”大槊与长枪再度碰撞在一起，大槊在褚隧手中使得大开大阖，有横扫千军之势。而石观棠一杆长枪则似流萤飞舞，看似轻盈飘逸，实则杀气凛然，两人你来我往，一时竞不分上下一-直到某一瞬。或许是石观棠枪尖的银光刺眼，又或许是额前的汗水滚入眼眶，总之褚遂忽然闭了一下眼睛。
剧痛便在此时袭来。
褚隧茫然睁眼，低头下看，石观棠那柄长枪的枪尖已自甲片间的缝隙，刺入自己的胸膛。
血液正自心口涌出，迅速地泅湿内衫，又顺着甲片滴滴答答落下。“承让。”
石观棠说着承让，手中长枪却愈发用力地向前顶去，直到枪头全部没入褚隧的胸脯，又自后心突出。
漆黑一片中，褚琖的嘴唇抖了抖，石观棠还以为他想说什么，侧耳细听，却只听见他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呼唤。
唤的是“慧娘”二字。
不认识。
他这么想着，抽枪回势，失去了支撑的褚隧旋即从马背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