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内的是呛鼻的酒气,苏蕴华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脸上浮着异样的红色。
“大殿下!"裴七郎吃了一惊,见她明显吃醉了酒的样子,当即闪身避开两步,“我给您去煮碗醒酒汤。”
才走开两步,身后袭来一股巨力,苏蕴华拦腰抱住了裴七郎,在他脸侧喷着热气,“不用……不用麻烦,你伺候我歇下就……就成。”此刻他看不见苏蕴华的脸,浓重的酒气却像绳索一样将他缓缓勒紧。裴七郎勉强笑道:“大殿下,你我尚未成婚,这样不合规矩。”“规矩?“苏蕴华"嗤”了一声,“我说的话,就是规矩。”她一只手强硬地掰过他的侧脸,嘴唇黏黏糊糊地贴上去,“美人儿好香啊,来,过来。”
强忍住动手的冲动,裴七郎硬是举臂将苏蕴华格开了些,对上她瞬间不悦的眼神,他讪讪笑道:“大殿下不是去会稽了么,怎的突然又回吴郡来了?“自然是有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苏蕴华手上忽然放松了些,哂笑起来,“我有个妹妹,她叫苏蕴宜,你认不认识?”不待他回答,苏蕴华便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么多个妹妹里头,我最厌恶的就是她。处处都要与我争,恨不能这天下都是她的……你说,这样的妹妹,是不是应当斩草除根?”
裴七郎心里"咯噔"一声,霎时变了脸色。幸而苏蕴华醉得不轻,并未察觉他的异常,“我知道她此番来吴郡是为了什么,我非得叫她死在今晚不成。“你把她怎么了?”
裴七郎脱口而出,苏蕴华扫了他一眼,“咕唧"一笑,凑到他耳边说:“我呀,在城外埋伏了刺客,只等着苏蕴宜路过,就给她来个手起刀落…好了,别提她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若实在好奇,明儿个我把她的头提来给你…苏蕴华的话来不及说完,整个人就一头栽了下去。而裴七郎急促喘息着,手臂垂落下去,一块沾血的砚台自他掌心咕噜噜滚落在地。
他不该动手的,若苏蕴宜当真已死,他该做的就是笼络住这位大皇女,再将自己失贞之事遮掩过去,待日后入了宫,照样有荣华富贵的日子可过。可是不知怎的,当听到苏蕴华笑着说起杀她的计划时,一股热血直冲天灵,待反应过来时,那块砚台已被自己悄无声息地抓进了手里。他愣了愣,随即发狠用力敲下。
养尊处优的皇女,在这样的突袭之下毫无还手之力。苏蕴华当即晕死过去,任裴七郎扯下床单撕成条,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连嘴也不忘堵上。确保她暂时脱不了身,裴七郎换上便服,披着夜色匆匆出门。循着她今日离去的方向,他一路策马疾驰。原本悬在头顶的月亮逐渐西沉,裴七郎的心也跟着缓慢下坠,不住地期盼着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他凭借从苏蕴华身上摸来的腰牌出了城,直来到城郊,旷野间弥漫的血腥味止住了他的脚步。
这里显然才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到处都是血,人类残缺的尸身与肢体被随意丢弃,几只碧绿眼瞳的野狐埋入腹腔大快朵颐。犬齿咀嚼血肉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裴七郎怔愣了很久,胃内才后知后觉地反起恶心,他扶着马,弯腰大吐了起来。可吐完之后,紧接着响起的却是哭声。
裴七郎也不知自己在哭什么,只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外流,鸣鸣咽咽的,像夜鸮哀鸣。
“我说,你是水做的不成,怎么就这么爱哭?”带着调侃的笑声响起,裴七郎猛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后不远处,正冲自己抱臂而笑的人,“…苏蕴宜?”
苏蕴宜一挑眉,“不叫表姐了?”
裴七郎噎了噎,半响才结结巴巴地叫了声“表姐。”“真乖。"抬手想掐一把他白净的脸蛋儿,可瞥见自己满手血腥,苏蕴宜只好又放下。
可裴七郎却一把抓过了她的手,握紧了不住摩挲,“苏蕴华来找我,说她安排了刺客要……要杀你。”
“我知道,我早有准备。”
话音未落,身前的人便一头扎进了怀中,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
苏蕴宜怔住。
宫里宫外,腥风血雨,她多少次躲过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却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抱住自己大哭一场。刀斧加身也不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却手足无措起来,苏蕴宜茫然地拍着他的背,温声哄道:“不哭了,七郎,不哭。我这不是没事几么?”待裴七郎缓过来,她才看着他问:“你说苏蕴华来找你,她现在人呢?”“……我砸晕了她,把人捆起来了。"裴七郎红着脸哼哼唧唧地说。原以为要遭到她的责备,没想到苏蕴宜只是叹了声"你啊",旋即便道:“事情既然已经闹成这样,吴郡你是待不下去了,你跟我去京口吧。”“我,跟你去京口?"裴七郎诧异抬头。
苏蕴宜故意板起脸,“怎么,不愿意?”
“愿意!我愿意的!”
巨大的喜悦在胸腔中炸开,裴七郎看着苏蕴宜退开两步,翻身上马,圆月高悬在她身后,而她向自己伸出手,“既然愿意,还不快过来?”顺理成章地,他坐上了她的马背。再度抱紧她,裴七郎只觉心脏在这一瞬涌进太多的幸福,以至于他忍不住收紧,再收紧一些。苏蕴宜闷哼了一声,“你抱我抱得太紧了,松松手。”“我才不要!"裴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