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镰刃一次次指向林艳书,顾清澄就一定会挡。那么,她终将出手。
镰刀映着银光再次斩向林艳书,像是在玩弄垂死挣扎的猎物。他不急。
他在等。
阵心之中,顾清澄的剑诀又多进了一分。
夜风低啸,她长发微扬,神情冷静如水。
她听见体内七杀剑意在疯狂地沸腾。
她赢得了时间,却也在耗力角力中,被寸寸逼至极限。每一次风动,每一次杀机,都让她必须调动全身气息,稳住乾坤阵。她本不该……如此。
这一阵,是遁甲仙翁的绝学。
本该,是遁形的底牌。
如今,却被迫用来周旋、拖延、替人挡刃。而谛听,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他不是真要杀林艳书。
他是在试她的底线。
试她要熬到什么时候,才会亲自出剑。
镰刃撕裂夜风的声音,愈发刺耳。
她缓缓地上闭眼。
她曾被人牺牲过。
那场大火里,她一个人爬出来。
从浊水庭到平阳女学,无人在意她是谁,更没人在意她怎么活下来的。她是替身,是废人,是棋。
如今她自己的这场棋将要拉开帷幕,她却要亲手.……送另一个傻姑娘去死?
林艳书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这场杀局。
甚至不知道一一
她早该乖乖逃走的。
可这笨蛋偏偏回来了。
扛着两袋可笑的面粉,笨拙地爬上墙头。
就为了给她争这须臾的喘息。
她懂什么?
连杀机都看不穿的千金小姐,却还妄想……挡在她前面?
“舒羽!他在打我,你别回头!”
“我要是能替你挡一次,就当……还你银子了!”耳畔传来林艳书清亮的呼声。
一一“这次……算我欠你的。”
“好,记你账上。”
方才她说这些话时,眉眼带笑,不过是一场寻常的赊账。谁知转眼之间。
她就要用命来还。
顾清澄心口一紧。
镰刃划破林艳书衣袖的刹那,
那声哽咽变得凶狠:
“跑啊!你聋了吗一一!”
阵势一震,顾清澄的呼吸乱了。
她从未欠过谁。
可这一刻,她知道:
自己欠了。
“不牺牲你"的承诺犹在耳畔。
此刻若退,便是自食其言。
原来最锋利的,不是谛听的镰刃。
是她一一
那一份,明知必败,却仍执意牺牲的决绝。世人皆道愚蠢。
但谁又不蠢呢?
可这世间,若连一件值得粉身碎骨的事都没有。该是何等的悲哀?
明知不可为,我偏要为之。
我不要那最好的答案,我不要最稳妥的胜算。我只要一件事:
不和他们一样。
一一若我的棋局,只能靠牺牲旁人来换生路,那我宁可,满盘皆输。
顾清澄缓缓睁开眼。
这一刻,风动,阵涌。
乾坤阵心微微收束,瞬息之间,四周气流扭曲如弦,风势拔高,街角的酒坛碎片飞旋如刃!
这一刻,谛听的镰刀还未落下,漫天的坛片先他一步扑面而来!她依旧站立在此处,看着林艳书堪堪避过那一镰,衣袖猎猎,眸中无喜无悲。
只一道淡银色的七杀剑意,自灵台浮起、流转。她,依然未拔剑。
可那一瞬,风声之中,谛听听见了剑鸣。
谛听的眼中,掠过一抹讶色。
这气息,不是他曾见过的……七杀剑。
却比昔日的剑更沉、更稳。
是她的内力,顺着乾坤阵的纹理,引动夜风,借地形之势,以破碎瓦砾为锋,构出一式逼退杀招。
一一锥形之阵。
她终于,参透了那本乾坤阵法的第一页。
碎瓦为刃,风势作枪,攻守翻转,一气呵成。谛听眯了眯眼。
“………有意思。”
他一拂袖,借力后掠,脚下屋脊碎裂半寸。镰刀挥出,月华流转,斩落飞来的坛片,叮叮作响,碎声如冰棱碎落,冷冽清晰。
“你是谁。”
谛听的黑袍夜隼般展开,他的声音低哑,仿佛来自幽冥深处。顾清澄立在阵心,气息似乎,沉稳如初。
“让她走。”
她的语调平静得近乎冷漠。
谛听低笑了一声,眼底闪过怜悯。
“……不好。”
他转眸,镰刀的寒芒映在林艳书脸上,宛如一道生死的吻痕。“只有她在。”
“遁甲仙翁的传人,才不会逃走。”
顾清澄静静看着他,唇角微勾:
“谛听……
“如今也成了皇家的走狗么。”
声音不高,却字字带刀,像是刻意挑衅。
可谛听没有反应。
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目光垂落,仍落在墙头的少女身上。
“你不动。”
“那我继续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