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止戈为武”之说,试从会意之逻辑,详解其合理之处。与往年的誉写造字相比,今年考录恰逢南北两国剑拔弩张,故而考题更切时政,不仅考的是诸学子的书法水平,更考的是对"止戈为武"的批注与理解。顾清澄坐在后排,她看了看题目,心中已有了然之意。周围许多学子却发出了叹息声,再也未下过笔。今日秋高气爽,一排大雁飞过考场,消失在书院阁楼的云际。书院最高的凌云阁内,两名中年男子临窗而望,身着青衣的是乐科教习骆闻,而另一位黑衣庄重的男子,是书科教习,亦是当今书院的总掌教,时怀瑾。骆闻的眼光落在远处的考院,不由道:“怀瑾兄,今年书院力推考试改革,学生们反对声不少啊。”
时怀瑾却没有动容,只看着大雁消失在云际:“早就该改了。书院这些年尽是炫技沽名之辈,培养出的人才于南北时局毫无增益。可惜当年最拔尖的那厂个……”
他顿了顿,终究没有说下去,从喉间发出一声叹息。骆闻却俯首一揖:“怀瑾兄为书院长远计,从此次书科的题目可见一斑。”时怀瑾微微欠身,却将话题落在局势上:“南靖三皇子死后,两国边境已历三番小股交斗。”
“陛下的和亲放归之策虽已尘埃落定,却也要等到明年了。”“怀瑾兄的意思是,这和亲并非上策?“青衣的骆闻凝重道,他二人身处书院高阁,俯视朝局,便讨论得更加单刀直入。“先来一个南靖的质子,如今又要送个公主过去。"时怀瑾神色微冷,“两国安危皆系于一人命运之上,岂非儿戏?”
“当今陛下亦是书院学子,秉承昊天′止戈′之志,这的确是兵不血刃的最好手段。"骆闻的语气里带了些无奈。
“急报上说,第三次交斗,北霖死伤二十余人,算上前两次,已经快要逾百人了。”
“但南靖的大军没有动作,边境的小冲突向来难以避免。"骆闻道。时怀瑾却冷笑:“和亲放归之策,定的是大局。但在想趁机在边境浑水摸鱼的,岂止一方的势力?”
“今日十人,明日十人,人命关天,再放任不管,怨念成山,边境恐怕等不到明年。”
“你是说,又会和十五年前一样……骆闻欲言又止,“但南靖五皇子的大军,不会渡江。”
“质子江步月一旦回国,骆兄觉得,南靖还有何惧?他们祖上便是反对止戈′的派系。”
骆闻听罢,郑重道:“怀瑾兄今日让诸学子讨论止戈’的会意,难道是……质疑过往的信仰?”
“骆兄言重了。"时怀瑾将眼光放得长远,“战乱未止,平乱统一的大任,终将交到下一代的手中,骆兄不好奇,年轻一代眼中的止戈′是何模样?”考场里,顾清澄准备交卷。
书科于她来说,并不是她最擅长的。北霖年轻一代里,醉心书法的不在少数。
但她还是答完了。
书科之会意考校,并非科举文章,要的便是言简意赅,从而展现参考者书法之高深,以及字形会意理解之精妙。
顾清澄环顾了一周,见仍有人迟迟未下笔,犹豫了一下,还是第一个交了卷。
午后,时怀瑾翻开糊名的试卷,一张张浏览过去,考卷里尽是风格各异的行书与草书。字里行间对兵不血刃的权衡、利益交换的算计,都剖析得鞭辟入里,见解不可谓不深刻。
终于,他翻到了最后一张试卷。这张试卷是最早交上来的,篇幅也最短。目光扫过,在题目下方仅有两行行楷,对字形进行了简要拆解,除此之外,整张试卷便空荡荡的,唯有四个大字,雄浑大气,那笔画似有千钧之力,力透纸背,刚健正楷的字迹跃然纸上一一
“以武止戈”。
时怀瑾呼吸一滞,不由得攥紧了试卷。
使命如山,他作为院长,背负得已经够久了。这四个字如雷贯耳,似利刃划开他深埋心底、从未示人的野心,心潮翻涌,久久难平。
而顾清澄此时却毫不知情。
只因她站在了,她最不擅长的,乐科考场上。江步月从容放下酒盏,在冰鉴的白色雾气里露出淡漠的笑容:“肖公子,到你了。”
贺珩听江步月如此说,便不再拦他。
说实在的,他少年心性,也想看这老三的弟弟老四,能否配得上他如意公子的年轻气盛。
黄涛的眉头却紧锁:自家殿下,未必喝得过这久经欢场的老手。肖锦程也不与他多废话,接过舞姬手中的琉璃盏,一饮而尽。这酒比普通的胭脂泪烈了不少,肖锦程的眉头不皱一下,只等江步月再来。江步月方才已经喝了三盏冰酒,但也未有过多犹豫,含笑对饮。起初肖锦程的大声叫嚣,大碗喝酒,也许只是他一时兴起,大家也都等着看笑话。
但此时,寒冰鉴,琉璃盏,两人只是闷声拼酒,一言不发,整个第九层的舞姬和酒客也都噤了声,只有升腾的酒气和冰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如果说江步月一开始是被逼无奈,但贺珩的出现,无疑是让他主动站在了肖锦程的对立面。
老三的面子都护不住,还要老四何用?
黄涛明白了自家殿下的良苦用心,但他觉得矛盾升级得太快了。从证明谁是男人,变成了南靖皇子与北霖权贵的无声较量。他自然不希望殿下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