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九月十四(2)
“白小姐。”
在桌边坐定后,为首的青袍衙役抬头看向她,指间摆弄着朱漆号牌,嘴巴半张不张地质问道,“你是从梦州来的,对吧?”“是。"曲臻如实作答,同时莲步轻移地朝侧窗退去,意图与面前之人拉开距离。
“据我所知,衙役上门提人早则卯时,迟则酉时,但眼下已近子时,莫非县令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当职?”
“你懂得倒不少。”
为首的衙役在旁应着,另两个衙役则探至厢房深处的柜几,开始翻弄曲臻搁在上头的包袱。
曲臻心头一沉,暗骂不妙。
包袱里头装的正是她从陈祈明那儿抄来的书与进贡路线图,这些证据若叫旁人瞧去,便是坐实了她暗中调查轩辕宴贡品一事,证物一旦脱手,日后她不但著不成书,兴许还会连累到隐居山林的陈祈明。这些人深夜来访是为了此事?难道她尾随商队时不止被陈祈明发现,还一道惊动了县令的人?还是说她在赶来韩府的路上被人盯上了?曲臻思忖着个中因果,半路改变方向,朝门口退去。若是这些证物当真被衙役搜去,那么,她就是死不会放他们离开这里。而这件事,藏在窥天柜里的梁有依也有必要知道。曲臻如是想着,单手背至身后,一路向上摸索,悄然拔下了头上的玉簪,她目光紧盯那只窥天柜,不知柜中之人准备何时动手,就在那时,柜几前的一名德役忽而对着桌边的那位点了点头,“布料出自锦庄,“那人声色笃定道:“就是她。下一刻,桌前的衙役摆了摆手,“刺啦",刀刃出鞘的嘶鸣叫曲臻心头一颤,与此同时,一道黑影破风而出,一根竹木箭矢精准扎上拔剑侍卫的右手,叫那柄长剑应声落地。
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头,中箭那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望向自己的手背,一个规趄跌倒在地,捂着右手吃痛地翻滚起来,他址牙咧嘴,面目狰狞,却自始至终也没发出半点哀嚎。
那箭镞是曲臻亲手磨的,尖头小巧却锋锐无比,只为配合短小轻盈的箭杆。一发入掌,确是只会带来银针入肤般的刺痛,除非直击要害,否则绝不会致命,这才叫中箭之人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见屋内藏有暗器,柜几边上的衙役下意识摸上腰间佩刀,下一秒,又一道箭影穿梭而过,抽至一半的剑身被剑鞘吞回,柜几边的衙役痛得直跳脚,嘴上“嘶哈"着连滚带爬地往门口..….
“柜子!柜子里有人!”
桌边坐着的衙役也瞧出了柜内的蹊跷,但他没有抽刀,而是飞身扑向曲臻,一把扼住她握着玉簪的手腕,另只胳膊钳住她的脖子,将曲臻整个人挡在自己身前,且不时带着她左右摇晃,以防对手伺机放箭。“谁?!出来!”
那人对着窥天柜大喝了两声,可柜内却没有一丝动静。他们不抽刀,此人便不放箭,况且先前两箭均正中目标掌心,可见是个高手。
曲臻在那人怀里挣扎,但奈何力气悬殊过大,捏着玉簪的手也被那人死死钳住,她直直看向窥天柜的缺口,隐约瞧见了里头那支蓄势待发、闪着银光的箭镞,但不知为何,这一次,梁有依却迟迟没有出手。身后的衙役却冷笑一声,心说这招果然有用。柜里那人在意的是这娘子的安危,有她护在自己身前,他自然不会放箭。“吱嘎”一声,身后的门被衙役一脚踹开,他一路死死扳着曲臻的身体,叫她面向窥天柜,自己则带着一众衙役后退着跨出门槛,朝屋外去。曲臻两眼紧盯柜门,她知道梁有依擅长在暗处动手,一旦他为救自己不得已现身,胜算便会大打折扣,于是,紧要关头,曲臻猛地抬起腿,在退出门的一瞬间,将敞开的门从外踢上……
“白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你们衙役抓人,怎么还拔刀呢?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身后传来李梨双的惊叫,还有韩夫人有些发颤的嗓音,曲臻却来不及回应。她只看到,在大门紧闭的瞬间,一道黑影从窥天柜中窜出,三两步奔向了侧窗….
子规啼月,鸟雀惊起,韩府后院内人声交叠,有衙役的怒喝,亦有韩家人的叫喊,除却曲臻,没人留意到六合靴碎瓦的清脆声响.…头顶那阵急促的脚步如密集的雨点,一路疾行着踏过厢房屋顶,顷刻间便奔至檐角,待挟持着曲臻的衙役闻声抬起头时,一切却都已来不及。冰轮撕碎云纱,一道黑影自黛瓦间腾空而起。弓弦之上,箭镞迎月划过一道弧光,腾至最高处又垂直向下。某一刻,黑影遮住圆月,腰间悬着的冥鸿血羽令在月华中淬出点点猩红,那人周身被冰轮狡黠的光晕包裹着,宛若天神下凡一般,叫衙役下意识张大了嘴巴...….
然而,那弓弦上的箭矢却没给他再多观赏的机会,眨眼间,箭镞正中衙役眉心,叫他维持着嘴巴半开的动作,昂着头,砰然倒地。梁有依在半空中抽了一根箭重新搭弦,落地后,手上依然维持着张弓的动作。
“白小姐。”
他厉声将方才脱身的曲臻从惊惶失措中唤醒,而后微微侧过头,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曲臻登时会意,她小跑着离开那群衙役,驾轻就熟地躲至梁有依背后,同时抓住了身后李梨双的手,手掌交叠时,两只手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