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把新筑的城墙晒得发烫。
三个月前还是一片荒滩的庇地，如今已立起五丈高的夯土城墙。
“王上！西市排水管裂了！”
祖乙吐掉梅核就往城下冲，草鞋底蹭过青铜包边的台阶，滋啦啦带起一串火星子。
裂开的青铜管前围了二十几个工匠，有人正往裂缝里灌滚烫的锡水。
“上个月验收时往管子里灌蜂蜜测漏，蚂蚁都没招来半只。”
巫贤的白胡子从人堆里挤出来，手里龟甲还冒着热气：“老臣占卜显示，这是‘水土不服’之相。”
祖乙沾了点粉末搓了搓，腥臭味直冲脑门，这分明是土方人鞣制皮甲用的狼毒草灰。
大司马武一盔甲上挂着水葫芦，车辙里还粘着新鲜的马粪：“抓了三个往河里倒药粉的，说是治疟疾的游医。”
“全体退后十丈！”
巫贤掏出个青铜匣子，抽出根银针往颗粒里一插，针尖立刻泛起绿斑。
话没说完，东北角的瞭望塔突然腾起橙烟。
祖乙踩着工正的肩膀爬上城墙，只见三里外的河滩上，几十头黄牛正发疯似的撞向护栏——牛眼血红，牛角上绑着浸油的麻布。
城墙上的弩手齐刷刷抬起青铜弩机，这种新装备的箭槽带滑轮，十四岁少年都能拉开。
火牛阵化作满地打滚的火球，浓烟里却蹿出十几个黑影。
“是土方的‘踩高跷斥候’！”武一的青铜剑砍在女墙上迸出火星，“他们去年冬天就混在流民里进了城！”
霎时城墙根传出齿轮转动的闷响，埋在地下的青铜板缓缓升起，把排水渠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骚乱平息后已是日暮，祖乙瘫在城墙根啃凉透的粟米饼。
老国相从袖中摸出个蛙形铜哨，“今早老臣在渠里捞到这个。这是土方人训猎犬用的唤声器。”
祖乙对着夕阳细看，蛙背上刻着庇城排水系统的走向图，连每段管道的接缝位置都标了红点。
当夜，青铜坊的三十座熔炉全数点燃。
工正姒虎凑近一看，冷汗顺着鼻尖往下滴：“这是……这是给战车轴套预留的应力槽！”
若按此铸造车轮，商军战车在急转弯时就会轴裂人亡。
更漏滴到子时，一个满脸炭灰的学徒陡然扑通跪下：“十天前有个瘸腿老匠人来借模具，说是要给孙子打辆玩具车……”
学徒点头如捣蒜——正是当年在亳都监工时不慎被熔铜溅伤的工匠虢林，三个月前因酗酒误工被逐出王都。
祖乙却盯着模具架出神，陡然抄起块陶片画起来：“既然土方想要带缺口的车轮，咱们就给他们造个大的……”
轴心处灌了蜂蜡，一旦高速奔驰，蜂蜡融化就会触发内置的青铜倒刺。
深夜，祖乙被巫贤摇醒。
祖乙赤脚冲到观星台，只见青铜量雨器的兽角直指“地龙翻身”刻度，犀牛肚子里的铜丸在凹槽里乱跳。
人们抱着孩子拖着粮袋往城门涌时，地面陡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然而棋盘状的夯土分块设计起了作用，墙体只是微微震颤，连檐角的青铜风铃都没掉下来。
工正姒虎忽然惊呼：“王上快看！这土里掺的金砂比之前多三成！”
巫贤捧着震歪的青铜量雨器苦笑：“祸兮福所倚啊……”
那批特制战车在暴雨中轮轴崩裂，倒刺扎进土方战马的脚掌。
探子还带回半截焦黑的青铜轴，上面嵌着的倒刺闪着诡异的蓝光，正是地动后新发现的稀有矿淬炼而成。
老国相的白胡子抖了抖，默默在龟甲上刻下“天降神兵”四个字。
祖乙蹲在新建的淬火池边，看工匠们把烧红的箭簇浸入混着金砂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