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满斜倚在缀满玉璜的车厢里,把玩着会学狗叫的陶埙。
受惊的盗骊嘶鸣着蹿出车队,带着整列马车在黄土坡上划出完美的之字形轨迹。
“那就往北!”姬满的冕旒撞在车顶迸落三串玉珠,“反正比被这群畜生带着转圈强!”
白义马因为不能走直线而陷入癫狂,山子马趁机啃起了逾轮马的辔头,赤骥对着路过的野驴群吹口哨。
其中某片刻着“大凶”字样的恰好糊在了史籀脸上。
他们正在荒漠化的丘陵地带兜圈子。
造父举着晒变形的羊皮舆图欲哭无泪:“按这个速度,走到昆仑山需要……需要……”
姬满嚼着最后一颗梅干核,玄色深衣的领口沾着三天前的黍米粒。
造父绝望地看着导航仪,磁勺已经卡在西北方向三个时辰,而那个位置分明是来时路。
但见白象运输队集体发狂,二十头巨兽甩着长鼻横冲直撞。
这种被史籀称为“神兽金砂”的物质,经过烈日发酵后散发的味道,让最温顺的母象都开始用象牙掘地三尺。
大司马的佩剑还没出鞘就被象鼻卷走,两百甲士的盾牌在象群面前脆如陶片。
受惊的鹦鹉扑棱着翅膀窜上高空,用沙哑的嗓音尖叫:“关关雎鸠……关关雎鸠……”
盗骊马的白眼翻得几乎看不见瞳仁,拉着车驾朝着一丛仙人掌冲去。
这匹洁癖神驹显然认为沾满尘土的同伴比仙人掌更不能忍受。
整辆青铜轺车如同投石机上的陶罐般飞向半空。
周天子的玄色衣袂在苍穹下铺展如翼,十二旒玉串折射出七彩光晕,手中陶埙在坠落时发出嘹亮的犬吠。
这个意外发现的洞穴,入口处歪斜着半截石碑,模糊的铭文显示此处乃“西王母行宫遗址”。
这是他在车驾坠落时顺手从洞壁抠下来的纪念品。
众人闻言精神大振。
庖厨们支起青铜甗蒸黍饭。
唯有造父盯着手中彻底停摆的青铜司南发呆。
夜幕降临时,洞穴深处传来诡异的流水声。
所谓的瑶池不过是巴掌大的水洼,但水面泛着诡异的蓝光。
他猛然转身,却只看到正在偷喝醴酒的赤骥马。
原来所谓瑶池圣水,不过是某种会发光的苔藓分泌物。
这个精确的距离并非占卜所得,而是他在洞壁某处发现了一行炭笔涂鸦:“距昆仑驿站还有三百里,提供象草补给,免费清洗青铜器。”
重整旗鼓的队伍在星夜开拔。
白日里沾染的发光苔藓,此刻竟显出模糊的星图。
“神迹啊!”造父的尖叫惊飞了树梢夜枭,“这才是真正的司南!”
但整个队伍确实因此重燃希望,连总想啃缰绳的山子马都暂时忘记了磨牙的欲望。
这种后来被称作“昆仑萤”的生物,此刻正成群结队地飞往西方。
没等惊呼声出口,整支队伍就像被无形巨手推着般涌入某条地缝。
喷火熊吓得喷出个烟花状的火焰。
众人陆续砸在某种弹性物质上,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最博学的史籀都忘了捡起掉落的刻刀。
而他们坠落时压扁的缓冲物,赫然是某种直径两丈的巨型蘑菇。
周穆王揪下块蘑菇边沿咀嚼,随即被古怪的辛辣味呛出眼泪。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沾在青铜器上的发光苔藓,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整个车队蔓延。
话没说完就被造父的惨叫打断。
几乎同时,所有携带青铜器的甲士都开始甩掉佩剑,乐师们尖叫着扔掉编钟。
当第一缕天光从地缝顶端漏下时,整个洞穴突然震动起来。
周穆王踩着滑溜溜的菌毯追赶,在转过第九个弯道时,迎面撞见了此生最荒诞的画面:三只正在用青铜鼎煮蘑菇汤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