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河谷的焦糊味飘了七天七夜还没完全散尽,倒是把方圆百里的食腐鸟都招来了。
此刻的姬瑜蹲在太庙屋檐下嗦着羊杂粉。
竹筷搅动间,红油在汤面漾出涟漪,倒映着天上黑压压的秃鹫群。
“快瞧瞧,这都是咱们火锅店的潜在客户啊。”
他朝正在清点铜钱的郑黍挤眉弄眼。
老内侍怀里漆盒的缝隙里漏出几枚钱币,叮叮当当滚到台阶下,被只路过的野狗当成肉骨头叼了去。
宫墙外鼎沸的人声裹着花椒的香气渗进来。
自从赤狄骑兵在洛水河畔被熬成了一锅红汤,九鼎火锅店的名号就比周王室的旗幡还管用了。
而晋国马贩子用三百匹战马换加盟权的消息传开后,各国商贾的牛车更是把洛邑城门堵得水泄不通。
郑黍今早亲眼看见齐国盐商为了抢铺面,往楚国行商衣领里塞了只活蝎子。
结果那楚商面不改色地掏出陶罐,转头就把那毒虫泡成了药酒。
“禀大王,邯郸郭纵的铜锭到了。”
石猛闷雷般的嗓音震得梁柱落灰。
这屠户出身的汉子左手拎着半扇羊肉,右手提着捆竹简,玄色短打上沾着可疑的血渍。
三天前他还在北市肉铺剁排骨,如今却被姬瑜封了个“庖厨监察使”的怪职。
姬瑜接过他手里的竹简就乐了。
账目上“猪下水三十斤”被朱砂笔划了红圈,旁边批注力透纸背:“昨日购进五十斤,为何库存仅余骨渣?”
到底是屠户出身,石猛查账的本事和他剔骨一样利索。
只是当今天子捏着竹简嗅了嗅,皱眉道:“有罂粟壳的味道。”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油锅。
石猛蒲扇大的手掌“啪”地拍在柱子上,震得屋檐蜘蛛网簌簌发颤:“昨夜巡查姬寮王叔的封地火锅店,后厨暗格里藏着这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个麻布包,几十颗灰褐色果实滚落在地。
郑黍倒吸冷气的声音活像漏风的破陶埙。
谁不知道王叔封地的涮羊肉吃了让人飘飘欲仙,上月还有食客当街跳舞被当成中了巫蛊。
“查!给本王往祖坟里查!查他个水落石出!”
姬瑜摔碎了陶碗,麻酱溅在《周礼》竹简上,把“卿大夫月俸八石”染成了芝麻色。
石猛带人冲进姬寮府邸时,这位王叔正搂着郑国歌姬在青铜鼎里泡澡。
鼎中漂着的枸杞红枣间沉着几颗没剥壳的罂粟籽。
案几上摆着卷《诗经》,“投我以木桃”的绢帛下压着封密信,火漆印上赫然是楚国的双头蛇纹。
当夜洛邑炸了锅。
司市署的铜锣从戌时敲到卯时。
官兵举着火把从二十八家火锅加盟店后厨拖出成筐的腌臜物:
韩国搜出霉变豆豉,都被茜草染得通红。
燕国的陈年茱萸裹着层石蜡。
宋国特使在鼎耳夹层里藏了半斤孔雀石粉。
姬瑜蹲在太庙台阶上扒拉证物,抄起块绿莹莹的矿石冷笑:“这玩意涮火锅都能要人命了,熔了倒是能铸钱币。”
东方泛起鱼肚白,九尊青铜鼎被推到太庙广场。
姬瑜拎着铜勺敲鼎沿的模样活像集市卖炊饼的货郎,只是锅里翻腾的不是汤水,而是成串的铜钱。
“王令:从今日起,大周通宝改铸火锅纹!”
他舀起勺滚烫的铜汁浇进陶范,腾起的青烟里浮现出鼎形钱币。
“都看见这钱孔没有?穿成串必须能当涮肉签子使!”
此时,各国商贾的眼珠差点掉进铸币炉。
范无咎挤在人群里揉着被辣椒熏红的眼睛,玄色深衣下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昨夜安插在姬寮府中的暗桩被连根拔起,更可恨的是楚国产的云梦椒被查出掺了河沙。
此刻那不要脸的天子正举着竹筒喇叭吆喝:“欢迎举报假冒伪劣,查实者奖励终身免费火锅!”
不久,暮色降临,石猛拎着剔骨刀闯进庖厨。
案板上摆着半片羊肉,他手起刀落劈开腿骨,露出中空骨管里塞着的密信。
“禀大王,这是从燕国使节送的羔羊体内发现的。”
羊皮卷上的楚篆还带着血丝,姬瑜蘸着辣酱读完,直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范无咎竟在密信里建议楚王开发“九宫格粽子”,还画了张把鼎纹印在粽叶上的草图。
“给范大夫送筐艾草去,”天子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就说本王提前祝他端午安康。”
转头却把密信扔进火锅,看着羊皮在红汤里卷曲成诡异的形状。
鼎中腾起三尺高的蓝焰,将信上“联狄伐周”的字样烧成灰烬。
混着罂粟壳的浓香飘出宫墙,熏得半城百姓做了整宿吃火锅的美梦。
月过中天,姬瑜拎着酒坛溜进铸币坊。
郭纵送来的铜锭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幽光,他屈指敲了敲,回声沉闷如垂死老牛。
“掺了铅的劣货,”酒气混着冷笑喷在铜锭上,“真当本王是傻的?”
暗处传来窸窣响动,石猛拎着个捆成粽子的黑衣人摔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