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如此郑重,”刘协亲手扶起他,“你是朕的侍读,有师兄弟之名,又各自年幼,相处的日子长着。若私下里也是动辄跪拜,倒没意思。”
见他依然拘束,刘协想了想,笑着说道:
“请陛下指点。”
“吕媪居长乐宫,此事未见于任何典籍。只是朕想着,高皇帝驾崩之时,高皇后不到四十岁,其母吕媪或尚在世,为吕后奉养于长乐宫中……”
“居然还能如此?”法正讶然。
“一时通权,并无大碍,”刘协哈哈一笑,“只不过,此事乃你我之秘密,勿要为蔡侍中所知,否则必然相责!”
两日之后,即是预定的授印吉日。董白身着盛装,由执金吾引导,乘青盖华车,为刘协的金根乘舆之副,一同前往郿坞之东的受封坛。
待到天子法驾到达,侍中王盖引天子就坐于观礼主位,参乘副车的另一位奉车校尉某,引董白登受封坛,由侍中、中军校尉董璜持节,奉上渭阳君印,再次宣达诏令曰:
诏令宣达已毕,董白跪受诏书、渭阳君印,羽林、虎贲将士皆称万岁。
眼见堂中的气氛渐见热烈,宛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董卓笑着问董白道:“今日之会,可称心意么?”
“此言大善!真不枉大父这么疼你。”董卓哈哈大笑,心情更加愉快。
笑声之中,前排的侍中、光禄大夫蔡邕,忽然避席而起,向刘协、董卓告辞道:“老臣蔡邕,年老疲惫不胜酒力,自请先行告退。”
蔡邕推辞道:“老臣于文赋素不擅长,亦不知乐在何处,恐怕无力应承太师之请。”
刘协见气氛有些凝滞,恐董卓怒及蔡邕,笑着打圆场道:“蔡公不擅饮酒,想是真的有了一些醉意……法正,你且上前来,扶蔡公回居处歇息。”
听得刘协吩咐,他连忙赶上前来,搀扶着蔡邕离开堂中。
刘协却没有喝多少酒。他是天子,有资格上前献酬的朝臣不多;又因着他的年龄,都没有过于烦劳他,也就和董卓应酬了几轮。
“蔡公尚好,只是心情有些不虞。回到居处之后,令臣磨墨,写了好一会字才歇下。”法正回答。
“只反复写着两个字,一个是经义之‘经’,一个是权变之‘权’。”
经义之“经”,也就是一切行动符合经义,坚守自己的原则;通权之“权”,则是对原则的通融和变通。
孝灵皇帝建鸿都门学,引幸臣入朝堂,他就上书直谏,点名弹劾,结果被幸臣陷害下狱,与叔父卫尉卿蔡质一起被判斩首弃市,赖中常侍吕强说情,自己才得以免死,全家流放朔方。
于是又为王智上书诬陷,不得已逃命江海,远走江南避祸多年。
这就是“经”的代价。
因着董卓的信重,他屡屡升迁,很快达到二千石的高位。而他也屡次婉言劝谏董卓,很是救了一些人的性命,也对朝廷体制作出了一些有益的维护。
可是现在,连董卓尚未及笄的孙女都获封县君,筑坛受印,礼仪过于诸侯王。
既然再怎么通权,都阻挡不了董卓擅政,肆意破坏朝廷制度。那么他或许正后悔着,当初就该继续依着经义,舍身成仁。如此亦能留美名后世,为士林之典范罢……
他转头问法正道:“这两个字,你是如何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