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野望4
强烈失重感袭来,一切都被本能统领。
湿泥碎土扑簌簌跌落,虞白一只手死死扒着凸起的石块,悬吊在半空。身下决堤的河水汹涌,混着堤坝塌陷的泥沙,浑浊让湍急更可怖。垂柳中的一棵颓然倾倒,树干砸入水面,激起更大的翻涌。而这些,他都几乎觉知不到。
能感觉到的只有胀痛的胸腔,是剧烈到极致的心跳,和颤抖的视野,是生欲在瞬间冲遍全身。
河堤高数丈,一侧是遥远的地面,另一侧是湍急河水。死亡好像从未离他这么近过,近得他使出全身力气扒住那块小小尖石,哪怕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哪怕腕侧蜿蜒而下鲜红,哪怕,他已经快没有力气。
单手承着全身重量,疼痛渐渐模糊,知觉也渐渐模糊。一切都在模糊中远去,只有轰鸣的水流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绝望席卷的下一秒,手腕猛地被人扣住。
觉察异样的第一时间,裴卓明朝两人大声呼喊,却眼睁睁看着一道身影坠入水流卷走,另一道身影沿着坍塌缺口滚落。受本能驱使,他大步跑过去,又在靠近时有一瞬的停顿。以前,有那个已逝多年的人,燕昭的视线从不会看向他。现在,有这个堪堪悬吊在半空的人,燕昭也不会看向他。那些望着她背影远去的瞬间,和被父亲责罚长跪祠堂的深夜,对自己所选道路的迷茫,都在这一息之间涌回脑海一一拧成一个阴暗的、卑劣的、可怕的念头。
如果……
但下一息,他脚步继续向前。
却已经晚了。
视野边缘,另一道身影快他一步飞扑过去,一把将人提了上来。本能。
一切都被本能统领。
燕昭紧抱着怀里的人翻滚出土坝松垮的范围,又在身下坚实的一瞬间全速跑向更远处。
跑出几步,脚下绊到了什么,她带着人踉跄着跌倒在地,这才找回了些安心的实感。
血流还在奔涌,脑仁一跳一跳地发烫,恍惚间她萌生出个怪异的想法一-还真得感谢她那父皇。
若没有燕飞鸿强压着逼迫着她习武骑射,若不是她刚少年时就被丢去禁军校场操练,恐怕真的没有足够的力量和速度,扼杀方才险些酿成的遗憾。燕昭为这诡异的念头笑出了声。
手臂间的身体还在颤抖,她托起人脸颊看了看,看见他因惊魂未定而苍白、但仍鲜活仍温热的脸,又轻笑了声。
接着再次把人抱回怀里。
一切不过呼吸间,驻守在另一方向的侍卫紧赶过来。裴卓明这才回神,指挥着一波人护送燕昭撤去更远,另一波人去决口附近紧急抢险。
嘈乱中,隐约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恍惚回头,看见不远处刚刚脱险的两人。其中一个满身狼藉,湿泥糊遍的衣衫破损,鲜红的手软垂身侧。另一个也没好到哪里去,束发微散、衣襟染尘,是他几乎从未见过的狼狈。唯独朝他望来的那双眼睛一一
琥珀色在阳光下透亮分明,不见慌乱、不见惊恐,唯有平静。和他身后、耳边,决口汹涌奔溢的河水截然相反的平静。他一下僵在了原地。
燕昭看见了。
他那一息的犹豫。
……还是,看穿了?
她是不是看穿了,他犹豫背后的私隐?
一瞬间,裴卓明遍体生寒。
河堤决口,庄子各处有损。
接着住是不能了,燕昭留下大半随行帮着抢救农田财物、修补堤坝,即刻返程回京。
马车里气氛死寂,轮轴轻声都像是叹气。车厢宽敞,两个人怎么坐都绰绰有余,但只有其中一个靠坐中间,另一个被紧紧抱在怀中。颠簸半响,直到马车驶入城门,厢壁外传来车轮碾压青砖的平稳声音,燕昭才听见怀里的人开口,“殿下…”
她“嗯"了声回应,找到他包着绢布的手,“还疼吗?”事发到现在,他第一次出声。
处理手上摔擦伤的时候问他疼不疼,他只摇头,坐上马车时叫他别怕了,他也只点头。
埋在颈窝的脑袋小幅度摇了摇,声音闷闷的,“你……抱紧一点”燕昭答应。
“再紧一点……
她两只手紧紧箍住。
“再………”
说话都有些吃力了。
燕昭蹭了蹭他脸颊让他抬头,看见他整张脸都因喘不上气而泛起了红。“不难受吗?”
她松了松手臂,紧接着就看见他微微皱起了脸,很不满足的样子。只好再次收紧,勒得他轻哼了声。
勒紧又放松,放松又勒紧,胸腔被反复挤压,虞白无意识地哼哼一声又一声,到最后把自己都逗笑了。
一笑,仿佛神魂归位,鼻尖跟着一酸,眼泪扑簌簌砸落下来。“怎么哭了阿…还在害怕?”
燕昭擦掉他一串泪又找到人手腕,在绢布包裹的边缘轻抚了抚。一边安慰,一边回想他上次受伤时的情形,“还是在担心留疤?”他又开始在摇头点头之间交替。
见问不出来,燕昭索性在擦泪的间隙上手,扳过他的脸看了看,又拨开他领口,又按低他的头,挑起一缕额发。
“脸上的看不到了……没那么容易留疤。啧……怎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