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出门前用手背的皮质蹭了蹭他的脸,冰凉里带着微微的粗糙,让他觉得这身皮毛也不是很厚实。那触感已经一瞬穿透层层叠叠,钻进胸腔蔓延全身了。差点没能按计划出门。
天亮透了,早晨的街市十分热闹,客栈门外也人潮密集,两人迅速融入其中。
最先去的是附近的医馆药铺,虞白假装求医,与人描述燕昭种种症状,问可有解。只可惜大多郎中说不出个一二,有的一听就是在胡谄,甚至有个脾气暴躁的,觉得这是在故意刁难砸场子,伸手就要来揪虞白领子。没等一旁的燕昭出手,他就一闪身躲过去了,暴躁的郎中只抓到一把毛。再要伸手,“当”一声,郎中面前的桌案上插了一把刀。“手不想要直说。”
暴躁郎中慢吞吞坐了回去,从挥着拳头生气到揣着手生气:“你这就是金石之毒,去哪里问都一样的,治不好,回去等死吧!”“你乱说什么呢?“方才被指着骂都没生气的虞白这下急了,声音都高了,“你做大夫的,你怎么能……”
燕昭牵着他走了,插在桌上的刀都无心去拔。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口,虞白犹在生气:“他胡说八道。医者言重,他这样说话,一点医德都没有………
生气归生气,那句金石之毒还是很重要的线索,他从怀里掏他随身带的小本就要往上记,可眼前怎么都看不清楚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在空白纸册上泅开一个个圆点。
有双手托住了他的脸,燕昭摘下了手套,温热手掌贴着他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指腹一下接一下地擦去泪水。
近些有源源不断的泪雾,远些有食坊小摊升腾的烟火热气,两种朦胧之间,燕昭安静又沉寂地看着他,温和安抚说别哭。虞白突然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假装这事不存在,总是避而不谈、总以别的话题绕开了。
就像过陇关前的那晚,仅仅是知道前路有厚重的雪和崎岖的山道,就足以让隔壁客房的行商翻来覆去、整晚难安。
若是知晓前路悬着条绞索呢?若是知晓前路等待着的,是难堪的疯癫和注定的死亡,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没有亲眼见到先帝最后的模样,但他听过吴前辈描述。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向那样的结局,若不强行忽略,该怎么度过每一天?而他只是被那郎中戳破一次就要撑不住了,这许多年下来,她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虞白猛地吸了一口气,把眼泪和害怕一并咽了下去,回握住燕昭的手,用自己长长的毛绒绒的袖口盖住。
“你用早饭了吗?前面有卖烤包子的,闻着好香,我们去吃一点。”他忍着声音里哭过的哽咽,“那个郎中虽然没医德,但是实诚,之前那些人都没说实话。金石之毒,我记下了,一会我们去下一家……燕昭被他牵着往前走,心底复杂之余又有点新鲜。头一回,缓和氛围和规划安排都不需要她来做,尤其他努力想让自己听起来镇定又释然,鼻尖眼尾却还带着哭过的红,模样倔强又可怜,看着让人心口肚疼又发软。
也是头一回,她产生了些陌生的情绪,像委屈,更像是疑惑,甚至想抓着谁质问一句一一
为何是我。
三天。
三天里,有人满城穿梭,苦苦找一个解法;有人待在军营,艰难树立着威严;有人守在角落,观察出现的每一个身影。有人急了。
晚膳后,燕昭正和邓勿怜讨论着她督查军务的进度,不远虞白趴在桌边理着他这几日来收获的信息,房门被人敲响。是常乐,守夜到一半,他身上还裹着寒霜:“家主,在外头发现了个可疑的人,鬼鬼祟祟经过了好几次。是直接按下,还是……燕昭毫不犹豫:“绑了带过来,不要伤着,我有话要问。”常乐应声离开,燕昭想起什么似的望向虞白,果然发现他没再研究那手记了,正抿着唇欲言又止看着她。
“你害怕?“燕昭看到他眼底的闪烁,“我们人多,不用担心。实在怕的话就过来,靠我近一点。”
“不是很……“虞白推拒的话说到一半,燕昭朝他伸出手,他两腿自己就迈过去了,紧挨着人坐下。
旁边邓勿怜看了看又摸摸下巴,琢磨着是继续说边庭军务的事还是先回避一下,就听见窗外黑夜里一声惊叫,接着一小阵骚乱,不久房门再次被敲响。一个五花大绑着的身影被押进来,房内三人心神紧绷提防着,然而看清的下一瞬,提防变成了惊讶。
“这么小?!“邓勿怜第一个惊呼出声,“没抓错人吧?她看着也就…”燕昭也怔了一瞬,虽事先有所猜测,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的年轻女孩。
“没抓错!就是她一路混在商队里,让人以为她是商户的孩子。“常乐握拳压着女孩肩膀,快速报告着:“她两手都有茧,是练过功夫的,身形和脚的尺寸站在那个平台上藏身正好。她身上也搜出了武器,还有前几日传信的飞刀。”说着他另一只手拿出一张纸,“这是今日的信,她还没来得及传。”常乐正要把信给燕昭递去,谁料力道一卸,压跪在地上的女孩猛地挣开他的手,朝房中坐着的那三人扑了过去。
顿时房中一阵骚乱,一旁守着的护卫上前护驾,还没卸刀的邓勿怜也推刀出鞘,常乐也惊呼一声追过去,却见那女孩看也没看显然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