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堆砌的街巷腾起白雾，陆昭然攥着半块发硬的炊饼，指节因用力泛白。昨夜渔村外滩的血迹已被潮水抹去，唯有掌心淡金纹路提醒着那不是噩梦。卖蟹妇的絮叨声忽远忽近：“听说漕帮昨夜折了七艘战船，作孽哟......“
“小兄弟，你的炊饼硌着我了。“带笑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来人青竹斗笠压得极低，腰间木剑缠着褪色红绸，“这纹路......“那人突然抓住少年手腕，拇指摩挲他掌心血痂，“昨夜子时，你在何处观潮？“
木剑破空声惊飞鱼鹰。漕帮汉子的铁尺尚未举起，红绸已缠上三人脖颈。陆昭然看着斗笠客闲庭信步，木剑轻点间，三个壮汉竟如提线木偶般对撞昏厥。咸腥的风掀起斗笠面纱，露出张玩世不恭的脸。
海风送来硫磺味。林宴之脸色骤变，拽着陆昭然滚进鱼摊下方。十支幽蓝弩箭钉入青石板，箭尾翎羽刻着狰狞狼头——与昨夜黑蛟旗舰上的破罡弩如出一辙！
黑暗中有冰晶碎裂声。陆昭然听到重物坠地，血腥味混着某种甜腻香气钻进鼻腔。当红绸解开时，满地冰雕正缓缓融化，林宴之的木剑抵着最后活口的咽喉，剑身浸满淡金血液。
腐木楼梯在脚下呻吟，陆昭然盯着墙面的抓痕——那些痕迹深达寸许，像是被猛兽利爪撕扯而成。林宴之点燃的火折子照亮阁楼，成堆的账簿在蛛网下泛黄，最上边那本封皮印着漕帮黑蛟纹。
少年翻开账簿的手突然颤抖。七月廿三的条目赫然写着：“货银三百两，送惊蛰舱。“而惊蛰舱的标记，正是青铜鱼符上的睚眦图案！阁楼突然震颤，瓦片缝隙漏下细雪般的盐粒，楼下传来铁甲摩擦声。
陆昭然抱着账簿纵身跃下，空中瞥见追兵铁甲上的冰霜纹路——与楚狂生胸前的图腾别无二致。腰间突然一紧，林宴之的红绸缠着他荡进小巷，身后阁楼轰然坍塌，雪白的盐雾中飞出数十支冰棱弩箭。
“他们来了。“青年嚼碎草药敷在肋间伤口，“记住，剑气不是这么用的。“
盐田突然沸腾。淡金血液顺着木剑纹路流淌，万千盐晶化作剑雨倾泻。黑翎卫的冰甲遇盐即融，为首者面具炸裂，露出爬满青色脉络的脸——那些脉络正如楚狂生胸前的睚眦图腾！
话音未落，盐沼深处传来龙吟般的剑鸣。陆昭然怀中的青铜鱼符腾空而起，盐晶剑雨凝聚成巨剑虚影，夜空惊雷炸响，百里外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
“永徽十七年霜降，收北莽金铢三千，销货银于惊蛰舱。备注：蛟化实验体丙寅七号失控，投南海镇......“
“这是漕帮总账的密钥。“林宴之擦去嘴角血渍，“看来有人不想让楚狂生活着到......“
“赵青蝉......“林宴之咳出内脏碎块，“快走！“
咸苦的卤水灌入鼻腔，陆昭然攥着账簿在沟渠潜行。腐臭的淤泥里沉着人骨，腕骨处扣着精铁镣铐——正是渔村失踪少年们常戴的潮汐镯。前方隐约传来金铁交鸣声，少年浮出水面刹那，瞳孔骤缩。
“喀嚓！“
“不好！“赵青蝉旋身后撤，“他要唤醒......“
磷火自青铜像眼窝燃起，照亮墙壁密文。陆昭然指尖抚过“惊蛰舱“三个篆字，盐屑簌簌剥落处，露出北莽文字书写的实验记录：“丙寅年七月，蛟化成功率提至三成，然受试者多现鳞甲反噬......“
“阿鲤？“陆昭然踉跄后退。三个月前失踪的邻家少年，此刻右半身已化作蛟爪，左眼瞳孔裂成琥珀色竖线。
“原来惊蛰舱是这么用的......“
双鱼玉佩悬浮在两人之间，与青铜鱼符裂痕严丝合扣。陆昭然突然看清玉佩背面刻字——“永徽十七年，北莽敬献“。赵青蝉眼角泪痣泛红，弩箭幽蓝箭头转向蛟化少年：“交出钥匙，否则引爆他心脉的赤蝗蛊。“
陆昭然掌心血珠滴落祭坛。十二尊青铜像突然齐诵古调，蛟化少年胸前的睚眦图腾爆出青光。赵青蝉的弩箭离弦瞬间，少年抓起祭坛青铜樽，将淡金血液泼向双鱼玉佩。
赵青蝉的弩箭擦着少年耳畔钉入星图，箭身赫然刻着细小铭文——“靖南王府匠造司，丙寅年冬“。陆昭然突然明悟：三年前督造破罡弩的，正是赵青蝉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