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败者。
是剧本的“废稿页”。
被叙述者划掉,重新修订,彻底抹除。
直到这一刻,司命才缓缓走向仍坐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的贝纳姆。
他的眼神仍未聚焦,胸口起伏剧烈,像是刚从梦魇中惊醒的病人,还来不及辨清现实与幻象的边界。
司命蹲下身,语调柔和得近乎温柔:
“别怕。”
“我不是来杀你,我是来——帮你记起一些,你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事。”
说话间,他抬起一只手,指尖在空气中微微勾动,仿佛在确认某条命运轨迹的坐标。
然后,他轻轻地,点在贝纳姆的额头中央。
命运之主·千面者——
词条·【命运编织】,发动。
司命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像是在用一根笔,往他大脑里一页页描墨。
“你见过火吗?”
“你说你不记得,那是因为他们抹去了你的记忆。”
“你妻子不是病死的。”
“她是,被教会以‘异端’的名义,活活烧死的。”
“你现在——还愿意帮他们送报吗?”
贝纳姆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伤。
也不是恐惧。
是因为他的脑中,忽然多出了一段他从不曾拥有的记忆。
不——
不是多出。
是被“翻回来”的一页。
那记忆清晰得可怕。
清晰到让他开始怀疑,这些年来自己到底是活在现实中,还是别人写好的剧本里。
他看见一扇门。
那扇门燃烧着。
破塔街的尽头,鸦骨巷。
他看见那一夜,自己被锁在家中,而他的妻子——那个他已经忘了名字、却仍记得手感的女人——跪在教会圣职者面前,泪水未干,嗓音嘶哑:
“他只是七岁,只是在纸上画了几道图纹,拜托……他只是个孩子。”
圣职者没有回答。
只是举起象牙火钎,将它缓缓刺入她的脊背。
那一夜,鸦骨巷焚毁三户。
那一夜,他站在门后,徒手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那一夜,所有人告诉他:
“你没有家属在焚毁名单上。”
于是他忘了。
或者说,他的记忆,被别人重写。
“我……记得了。”
贝纳姆声音嘶哑,几乎像梦呓,额角青筋紧绷,嘴唇轻颤。
“鸦骨巷……他们说那是非法印刷起火……”
“但那纸,是你们的……”
他抬起头,看着司命的眼睛,仿佛终于看到了剧院后台的编剧,却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还是该感激。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司命俯下身来,目光温和,语调却像刀锋轻触伤口:
“我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把你记忆里被撕掉的一页——翻回来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那一夜的火,你的皮肤记得。”
“你的脊髓记得。”
“你这些年来一直不碰‘火焰酒’的身体,也记得。”
贝纳姆睁大眼睛,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慢慢收紧,指节发白,像是在重新确认自己还能不能握紧——写字的那双手。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雇你。”
司命轻声说道,嗓音低沉,像一位在忏悔室中启开封印的神父。
“我不是要你替我送报。”
“我是想让你自己决定——你要不要把自己的故事,送进雾都每一个人的门前。”
“你不需要为我工作。”
“你只需要——让他们看见,你的过去,可能就是他们的将来。”
此刻,塞莉安正靠在破碎的橱窗边,指甲慢慢擦过披风内衬,目光掠过贝纳姆。
她并不完全理解人类的复杂情绪。
但她知道。
这个男人的眼神已经变了。
从最初的抗拒、怀疑与戒备,变成了“燃烧”。
那不是愤怒。
也不是忠诚。
那是火。
一种名为“觉醒”的火。
良久。
贝纳姆深吸一口气,像是从梦魇边缘挣脱出来,指节还在不自觉地颤动。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脚下踉跄一下,却稳住了。
他走向屋角,拉开一只锈红色的木箱。
那是一具尘封许久的工具包,外壳刻着被时间磨蚀的鼠纹印记。
他掀开盖子,灰尘飞扬,露出箱中整齐排列的老派传单散布器械:
短刀、墨瓶、一张褪色的地下街路线图、一支密写灰墨笔,以及一枚巴掌大小的黄铜小铃——那是“老鼠网”的呼唤器。
贝纳姆深吸一口气,指尖擦去铃上的锈迹,然后缓缓抬起手,轻轻一晃。
铃声不大。
但那声脆响,仿佛一道信号波,在黑市的空气中震荡开来。
在破塔街那无名的裂巷中,在钟塔残影下,在三十七个被抹名的地址内——童工、跑腿、烟贩、盲报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