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几缕未擦净的水珠,像是她刚从这座王宫的某个梦中醒来,却尚未整理好身份。
“他改了一个词。”她轻声道。
声音轻微,却带着一种被风吹乱后的确凿。
玛琳站在她身后,垂手而立,未作回应。
莉赛莉雅将报纸平摊在桌面上,食指在副刊标题上轻点两下:“‘炬火未熄’——他改成了‘星火未灭’。”
玛琳这才轻声回应:“他说,‘炬火’太高,‘星火’更像百姓说的话。”
莉赛莉雅没有异议。
她只是抬眼望向窗外。
晨雾尚未完全褪去,王宫瞭望塔的彼端,晨星巷的某个街口隐隐可见。
那一段如今已被军部警戒线与教会的白纹旗并列封锁。
那是她熟悉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城中所有“故事”的交汇处。
她缓缓垂下目光,像是对某种隐喻作出回应般轻声道:
“他知道我们知道。”
玛琳唇角微动,用极低的声音补了一句:
“他也知道,我们知道他知道。”
那不是一句俏皮话。
而是一句政治语言。
这场看似关于晨星报的一次普通投稿,其实已演变为朝廷、军部、舆情三方之间的一次低压交锋。
报纸上的那一行诗,不过是一枚极小的火星,而整个城市,就像干燥得过久的檐瓦。
火星未熄,风向已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规律,不疾不徐,像某种尚未入鞘的军纪之声。
莉赛莉雅起身,转身站到窗前,手指微微搭在窗沿。
几息之后,门由内侍打开。
艾德尔王子身着军袍步入厅中,未带佩剑,仅手持一卷公文与一封封缄信函。
“我知道你今日未出厅务,”他开门见山,声音未起波澜,“所以亲自来请。”
莉赛莉雅回身,嘴角挂着一抹几近礼貌的微笑:
“阁下在第六日通宵未眠,今日理应休息。”
艾德尔不接客套,将信封轻放在她桌上,语气平直却含锋:
“军部晨报需要一篇能缓和人心的引言。”
她淡淡地问:“你们需要安抚?”
“不是我们,”艾德尔看着她,目光沉着,“是城里。”
“需要一个声音——最好是信得过的笔。”
他顿了一下,补上第二句:
“最好是‘莉雅’。”
她静默片刻,指尖轻拂报纸上的模糊墨痕,眼神微挑:“那我或许该提醒阁下,‘莉雅’并非宫廷撰史。”
艾德尔点头,却不退:“可‘莉雅’这次引发的火,不该只由她自己写。”
这句话半真半假,却如一刀劈开形式背后的实质。
莉赛莉雅不言,良久,她轻声问道:
“阁下是否认定,这场动荡,是‘晨星’所致?”
艾德尔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随身带来的文件中,取出一份折得工整的纸页,放到她桌前。
那是军情局昨夜的初步通告,署名未显,编号已挂。
他说:“这不是定罪。”
“但几乎所有编号者集结前一晚,均被确认曾阅读晨星第六日社论。”
他看着她,语气依旧沉稳,却不再冷静:
“我们都不天真,妹妹。信息不是刀,但它比刀快。”
“你知道的。”
莉赛莉雅神情未动,只轻轻垂眸,回了一句:
“可那篇社论,也并未煽动。它只是陈述。”
艾德尔略带锋芒地重复:
“陈述?”
他收起文书,声音低却压得沉重如铁:
“陈述一个王国将亡,贵族罪孽滔天,教会吞噬人心,军人被贩卖为狗的版本?”
“而作者——从未在广场上流下一滴血,甚至没有一个真实署名。”
他的声音不高,却沉得全厅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压住。
“我追问,不是为了清算。”
“是为了下一场风暴——不被人再当成雾。”
他顿了顿,神情罕见地放柔一些:
“那位主编,不是写字的。”
“他是……布局的人。”
莉赛莉雅低声回应:
“他也是点火的人。”
艾德尔轻轻颔首,没有否认:
“火能照路。”
他抬起眼,看向窗外那片尚未被阳光彻底照亮的街区,语气微顿:
“也能焚城。”
那一刻,两人沉默相对。
窗外风更冷了,帷幕微动,王宫中最高的铜钟正悄然拨向新的一刻。
可他们都知道——
那不是时间。
那是另一场,尚未命名的——判词。
风从窗外吹入,掀起报纸一角。
莉赛莉雅望着报纸边缘的副刊栏目,指尖轻轻压下那被掀起的一页,语气极轻,几不可闻:
“你说得对,哥哥。”
“我太天真。”
她的声音落下,却如玉器轻裂,回音在厅中缓缓荡开。
艾德尔微微颔首,他站得笔直,如同一块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