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厅的沈确摁住。他打开刚合上没两分钟的药箱,取出一根棉签伸进装有碘伏的玻璃瓶,替她伤口消了消毒,又用创口贴粘上。
娴熟的操作下,耗费的时间短得可怕,也掀起纪时愿波澜的心心跳。撇开他歹毒伤人的嘴和数次无视她情感需求的罪过不提,他们住在一起的那几年,他的确将她照顾得很好,叶云锦和纪林照出席不了的家长会都是他以兄长的名义代为效劳的,半夜她想吃夜宵,从不去找林嫂,而是使唤他给自己做。如果将那些年他为自己做的事,一件件全都折算成金钱,账目相当可观。“沈确。”
沈确应了声,关上药箱,站起身,看她。
“你为什么把我放在这里的玻璃柜丢了?”沈确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稍顿后言简意赅道:“因为危险。”“哪儿危险了,又不会掉下去。”
“你昨天手臂可是差点撞到了。”
纪时愿气势瞬间没了大半,想起什么后,另一半也消失殆尽,“昨晚那声闷响,该不会是你为了救我手臂,主动撞上的吧?”本来还不确定,得到他沉默的反应后,她立刻有了答案,心突然陷落一角,咬了咬唇,好半会鼓足勇气开口:“前几天我去过庄园。”沈确当晚就听保安说了,“我知道。”
“但你不知道我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做好再次开诚布公的准备,但既然开口了,就只能破罐子破摔往下说,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再憋下去,迟早把自己憋死。这话指向性太明确,沈确眼皮重重一跳,因睡眠不足导致气血亏空的苍白面容上显露出几分错愕。
极难察觉到的慌乱从他眼底一闪而过,打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空洞,纪时愿精准捕捉到了,掩下喉间的胀痛感问:“你为什么不把那些礼物送到我手里?″
沈确顿了几秒,还是那个回答:“是你以前说你不想过生日。”“既然我不想过,那你有什么必要耗费精力准备生日礼物?"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从我六岁到二十二岁的全部礼物。”“因为是你先送了我的,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一一这声回应不含任何情愫,冰冷到伤人,似乎不是最接近于正解的答案,换做以前的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可经历了那晚车上的质问后,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颤抖的眼皮再度掀起时,和她不偏不倚的目光碰撞。她的眸光看着尖锐,能毫不留情地刺破所有欲盖弥彰的假象,却在即将刺进他血肉之躯的转瞬间,化作柔和的温泉水。而这正是纪时愿身上蕴含的能量,也是最让他迷恋、并且想占有的地方。沈确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实话实说:“等我回过神来,礼物已经准备好了。这话看似容易理解,细细盘剥下来,却是深意满满,蕴含着几分身不由己的无力。
可这世界上大多的身不由己,除了苦衷外,就剩下内心最真实欲望的折射。两人齐齐沉默了会,沈确将话题拐回去,“阿浔没给我那个问题的直接回答,所以我到现在还是没有解出答案。”
说完,他莫名想笑。
到底是他想不明白,还是他根本不敢深入地去想,才会选择用粉饰太平的心一次次模糊他们之间本该明确的界限,好用来麻痹自己?“不。“纪时愿第一次没有使用试探性的话术,坚定地说:“沈确,你喜欢我。”
现在的她,比他清醒多了,“你看待事物的标准一向非黑即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不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也素来说一不二,自我到从来不会去征询别人的意见,但在这件事情上,你却不断地在犹豫、摇摆……你说过的,有时候不确信本身,就是一个答案。”可能是在消化这串信息,也可能又在自欺欺人地选择了逃避,沈确没有搭腔,保持最廉价的沉默。
纪时愿收紧搭在他肩膀的手,分不清是在惩罚谁,指甲嵌进肌肤了也没卸下半成力,无声僵持了会,她忽然摁住他肩膀往自己方向一带。炙热的呼吸从沈确耳边滑至颈侧,一开始是冰冰凉凉的触感,像手术刀贴在肌肤上,滑动间,割开了他的皮肉,滚烫的鲜血涌了出来。但他知道,这潮热粘稠的液体并非是出自他的身体,而是她的眼泪,酸涩的,锐利的,渗进他心脏,比硫酸的腐蚀性还要强。罕见的,他感受到了痛意,和一种难以言述的愉悦和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