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番外谢无行
靖王府上火色冲天,禁军拦路抄家,肃穆得府上女眷惊惶相对,不知该如何是好。
燎热狭长的小道里,每步都昭告着靖王府的败局,喧嚣与哭喊交杂,下人竭力钻空逃之夭夭,手中抢来的珠宝银块掉了也来不及捡起。平日恭敬敬仰的主子,遇上事时就会变成罪魁祸首。任凭平日如何德高望重与人和善,此刻谁路过都能恨恨落上一眼,更何况是靖王这般纵情享乐,脾气不好之人。
身后奢靡明亮的宅院顷刻间就如泥沙散倒,无一人出来拥护反抗。似乎走到这一地步,所见的局面都大同小异。靖王的死状同样乏味,没死出什么花样,比不上有人临死前猜出他是谁时,目吡欲裂的模样有趣。
谢无行几乎烂熟于心接下来的定罪流放会是怎样一副光景。他忍辱负重苟活多年,该死的都送上路,做这最后一件事将燕家疑点丢进这火里一同烧光时,既无大仇得报的痛苦,也无解脱。只是乏味。
仇怎么报得完?
命不是一命抵一抵就是消解,那些毫不相干的人死了多少个谢无行都不关心,燕家的不甘冤魂却都是他亲眼见过说过话的人,拿什么消解。他活着,只是燕家诸多血泪留下的见证,一件残缺遗物。谢无行索然环顾落败之景,淡淡往火光中走。小道愈发狭窄,几乎走到尽头。
大抵是烧得太快,火舌一瞬滚到谢无行衣袖上。袖中贴身放好的帕子,他捡起后从未和任何人声张过的帕子,为此垂落,在谢无行面前烧得精光。
纪清梨同他并不相熟,若是连这也烧没了,他失神瞬去接住,灰烬却从他眼前吹走,手中空空如也,丝毫不留。
身后人惊呼声谢大人,谢无行缓缓抬头,焰火晃过数张惊恐落败的脸,卷开再扑灭一一
眼前景物尽数忽的褪去,变作热闹街景。
这只是京中再频繁不过的一天,摊贩叫卖,散户也刚放下扁担,支起野货的牌子。
见他望来,搓搓手哎了声,凑近问这位小公子要不要来看看山货。怎么回事。
谢无行皱眉,尚未后退一步,身后有只稚嫩的手推他一把,猛地圈住他脖子:“看什么呢哥?你今儿想吃野货?”
太久没被人这般靠近过,脖子上的体温几乎烫到谢无行,他屏息猛地将其推开,却见那只手短小稚嫩,俨然只是个小孩的手。“野货也好吃,上次我在城墙外面看见有卖菌丝的,炒出来好鲜呢。”对方一无所觉,被推开也不生气还把脑袋也歪过来:“哥,那你买完这个,回去能不能说你还想吃八宝葫芦鸭,蟹粉狮子头,再来个百合羹?”“求你了哥,我给你当小弟。”
一张不过六七岁,骨头都没张开的脸,脖上璎珞铃铛挂了一圈,精致富贵得透出几分傻气来。
这是燕家堂弟。
燕家子嗣颇多,家训虽严但对小辈而言只要求品行端正,笃学勤勉。堂弟每日在学堂里睡得顺理成章,唯一一点动脑子只有想每日吃什么。伯母忧心他把自己吃积食,限制许多,堂弟便想着法子借谢无行的口来说。后来他死在燕氏抄家的当晚。
祖父祖母在燕氏牌匾下自尽,四周嘈杂尽数灌进谢无行耳朵,他还来不及分辨,伯母血泪也尚来不及流,极其用力抓住浑浑噩噩的他。丧子之痛无法言说,伯母手抖得厉害,死死抓住谢无行。好似呼吸都在被刀割,半响,伯母将他外袍脱下裹住堂弟。“记住,燕家小辈都已死绝,这就是你的尸体!”“日后你只是旁支,是漠不相关的人,随你姓什么叫什么,…太监拉长声音,在院墙外任由兵刃将逃出的奴仆都杀了,语调尖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特赦燕家留下活口,谢恩都来不及,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尖锐声音时隔数十年重新刺进耳廓,谢无行出了身冷汗大口喘气,堂弟被他突然这样吓得一抖,犹豫下过来扶他:
“你怎么了?是、是我说得太多你生气了?”“你可别吓我,回去母亲要是知道我把你气成这样,非得打死我不成。我再不吃那么多了,真的。”
谢无行冷汗涔涔,抬头,在对方眼里看见自己同样稚气的脸。到底怎么回事?
谢无行哑着嗓子问:“现在是什么时候。”堂弟茫然不懂,想了半天他问的什么意思,倒是想起时辰确实不早,他课业都还没完成。
再晚点回去,连抄他的都来不及抄,夫子定然要喂他吃板子的。他马上拉着谢无行往家跑,绕过小路赫然见一对石狮镇在眼前。燕氏门阀端正耸立,大门敞开,祖父母,叔嫂,父母和诸多亡人的脸鲜活真切晃来。
他们齐齐转头望来,安静几秒又恢复声响。全都是活的。
呼吸、笑闹和闲谈刺目呈在眼前,一切显得诡异跳脱,不合常理。谢无行独行多年早忘了燕家最初是什么模样,只觉得一切陌生,更为防备即将到来的灾祸而紧绷到耳边嗡鸣。
但不论他是如何僵硬走进燕家,怎么试图说明"谋逆"罪名的嫌恶,燕家众人只是宽和笑笑,点他鼻子:
“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跟燕圆出去胡闹了?”“我……”
“我们那才不是胡闹!“燕圆涨红脸,“我是和哥一块去采风,这是正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