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徐允则被他打飞的剑,得意洋洋。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也不是那个初闯江湖的国公爷了。待到山羊脸徐允则被结结实实地按在地上之后,慕亭云将手中的宝剑扔给二绿姐妹,晃晃悠悠地走到马车边,对她们道:“此次也算弥补了上回的遗憾。”三年以来,他一直都没脸再提那日的场景。直到今天,他又有了信心。宝剑出鞘,小爷他首战告捷。
绿漪噗嗤一笑,说:“有门使在,我们去哪里都不怕了。”二绿姐妹口中是门使,永远指的是赵归梦一个人。慕亭云正要发酸,就听马车里传来清脆但不耐的声音:“抓三个小贼,搞这么久,快上来!”
马车里燃了一只气死风灯,静静地照亮里面的人的脸。原来马车里坐的是两个人,一个轮廓分明,眼神温润,一个梨涡轻绽,眉梢不耐。“师姐,"慕亭云进来坐下,道:“你们怎么知道徐允则没死?”这事儿他想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想通。
“问他。“赵归梦歪坐着,手边隔着一盘糖渍梅子,每吃一粒就眯一眯眼睛。那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而满足的表情,越看越像圆圆儿。裴珩收回目光,道:“因为那管家死状蹊跷。”管家是背后中刀而死。若是像狱卒说的那样,府里有人追杀了出来,那么管家应当是惊惶逃窜中中刀。那么就应当是腿脚朝着知州府,而头朝外。但现在情况是反的,管家头朝着知州府,而腿脚朝外。管家分明是逃了出去,但不知为何,又折返往知州府而去,此时背后之人给了他一刀。且除了这一刀之外,管家身上再无其他伤痕。谁能在知州府大火之夜,蹲守在府外杀人,且能让这个管家毫无防备地露出后背?
显然就像监牢里毫无防备被杀的狱卒一样,管家也是死于熟人之手。“那这就是说他的家人都是他自己杀的了?"慕亭云听完裴珩寥寥数言,饱受震惊,“真没看出来那个山羊脸居然有这么狠的心。”“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慕亭云又道:“我本来以为徐令逃过一劫,是因为外面来的刺客或许不知道府中还有这么个人。但这若是他亲自动手,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儿子就在府里呀。”
“这一点,只怕要问他自己了。“赵归梦失落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斜里一只手递来帕子,赵归梦十分自然地抽了过来,潦草地擦了擦手指。那只手又将她用过的帕子轻轻抽走,随手一叠,收了起来,又从袖中抽出一只油纸纸包来。纸包上面用麻绳交叉系得十分规整。“这是什么?”赵归梦一边拆绳子,一边问。裴珩却不回答,略略矮了头,看她手指翻飞地拆绳子,似乎这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完全占据了他的注意力,以至于他没有听见赵归梦的声音。绳子解开后,纸包就自然摊开了,露出里面圆润可爱的枣花蜜糖糕。赵归梦不由得愣住。她迟疑了半响,拿着一块放到嘴边,慢慢地咬了一口。这是赵归梦第二次吃枣花蜜糖糕。
上一次还是十年前,她在山顶遥遥望着被西戎铁骑占领的庆州,泣不成声。大和尚那时候还有头发,见她哭得差点背过气,他急得在头上乱抓,状如疯乞一一很难说他后来剃度落发,没有这方面的考量。乱马嘶的朔州,也乱成一锅粥。大和尚在惊惶的城里转了半日,终于遇见个要开不开要关不关的小铺子,里面只剩了一块枣花蜜糖糕,塌了半边,形状十分可怜,就像朔州城一样混乱。但好歹是块点心,多少能用来哄哄孩子吧。大和尚把枣花蜜糖糕递到赵归梦嘴边,说:“吃吧吃吧,吃完了咱就不哭了,把力气留着以后报仇。”
后来她下山,想再尝一口朔州的枣花蜜糖糕,可却没有买到,那唯一一家卖枣花蜜糖糕的店,早就关闭了。
“你在哪儿买的?“赵归梦忍不住问。
裴珩道:“白日里见一个妇人推车叫卖,买了两块,味道如何?”赵归梦还没回答,慕亭云发现她眼角的晶莹,怪叫出声:“什么如何,把我师姐都难吃哭了!”
两块耶,都不分给他的吗?这个裴二,讨好师姐不要太上赶着了吧。轿厢内一片寂静,赵归梦把脸别过去,肩头却一耸一耸。裴珩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摸她的眼睛。鸦羽般的眼睫在他掌心轻轻一划,他喉头滚动,顿了顿,轻笑一声。
这仿佛开了个头,赵归梦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出声。车帘外的二绿姐妹相视一眼,互相摇了摇头。她们的国公爷什么时候能长大?人家状元郎都会悄悄下厨亲自做糕点了,墙角都要挖跑了耶,他怎么还在学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