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圈里圈外
元柔的昭阳殿内,赵归梦一张脸沉得能滴水。慕亭云假装自己是个鹌鹑,看不见、听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裴二这厮干了什么,能把师姐气成这样。
元柔怎么还不回来?慕亭云右手掐着左手食指的关节,望着洞开的殿门,简直望眼欲穿。
“回来了,回来了,公主回来了!"殿外小内侍叫着。慕亭云忙不迭迎了出来,身后的红衣少女站在殿内的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她完全不在乎。
可她若真的不在乎,又怎会此刻现身昭阳殿?元柔轻拍着胸口,道:“还好我去得及时,否则裴二你此刻都成泉下客了。”
裴珩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脚步比刚刚沉稳不少。他颔首不语。慕亭云冲了出来:“裴二,你怎么回事?”裴珩却不回答,望向他的身后,只见他身后空空如也,并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慕亭云瞧见他的眼神,幸灾乐祸地说:“师姐在里面等你呢!”裴珩抬腿往里走。慕亭云无知无觉地就要跟上去,元柔却拦住他:“劝你躲远一点。”
慕亭云脚下立马生了根,喃喃地说:“你说得对。”他眼里闪了闪,心中的好奇实在按耐不住。他看了一眼元柔,这对年龄相仿的堂兄妹立刻臭味相投起来。
元柔挥了挥手,让院内的宫女和内侍都退了出去,自己则提着裙角靠近被裴珩关上了门的宫殿,和慕亭云一人一边半虾着腰,把耳朵贴到窗上。殿内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牖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上下飞舞,比之人的心心境一样无法安定。
赵归梦的脸在半明半暗之中,露出冰冷的嘲笑:“裴郎中,你下得一手好棋。”
裴珩望着她:"照照。”
“我有名字!“赵归梦打断他,“你若实在想念照夜清,我还给你。”她伸出左手一抓,再一抛,孤零零的照夜清便被扔了出去。在落地之前,裴珩伸手攥住了。鞭身上的琅玕格得他手心有几分疼。赵归梦动作潇洒,心里却在滴血。照夜清丢出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怎么就被怒气控住了头脑呢,可知再找到这样一条好鞭有多艰难?裴珩半垂下眼睫,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赵门使,为何如此生气?”听到他这么说,赵归梦更恼:“我为何生气,裴郎中你不知道吗?你昨夜在我那里等了一宿,难道不是等今天?你早就知道今日你会毒发,你算准了只要让我欠你,我就不会不管你。所以你就是故意让慕亭云那傻子等在那,等着我醒过来,好叫我立刻知道你面临险境,让我不能不来救你!你算计了这一切,你算计了我!”
进宫的这一路,赵归梦的心情由惊转怒。她觉得自己想通了这一切。裴珩想要假借中毒摆脱三公主元英,这是最安全最稳妥的方法。庆兴帝不会因他的报绝而生气,而且又不得不同意,除非他恨元英恨到希望她过门就守寡,且宁愿背负逼死朝臣的骂名也要赐婚。
这对裴珩来说自然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他中毒是真,毒药暂时无解也是真,算不得欺君。
只是这样一来只有她赵归梦需要冒着暴露于人前的风险,进宫来救他。他若是提前跟她商量,赵归梦也会同意。毕竞慕亭云的嘴还算牢靠,被他知晓也无须担心。
可是赵归梦平生最讨厌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被人欺瞒,是她的逆鳞。裴珩把照夜清绕成圈,递给赵归梦。她眼神动了动,却不肯接。裴珩道:“我并未故意算计你。”
赵归梦阴阳怪气地说:“哦?你没有故意算计,那就是我倒霉,正好掉到你挖好的坑里。”
她浑身锋芒乍然显露,扎得人生疼。这才是赵归梦,戟雪门的赵归梦。裴珩说:“我并无此意。”
这听上去简直就是老实人可怜的自证,来来去去颠颠倒倒就只有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元柔和慕亭云相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都看到了对裴珩的同情慕亭云努嘴挤眼,又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抱着双臂,向元柔示意他师姐生气的样子真是有些可怕。
元柔眯眯眼露出狐狸般看戏的笑,把耳朵贴得更紧。在今日之前,赵归梦一直有意地在裴珩面前压抑自己的本性。也不止是在裴珩面前,甚至可以说在所有她觉得兴许有那么点在乎的人面前,她都是在有意地压抑本性。
六岁之前,她无父无母无家,苟活于庆州肮脏的街头。庆州的风气,比朔州更为彪悍。这种彪悍,在不受宗族血缘羁绊、不受律法风俗管教的街头更为明显。赵归梦从三岁起就有记忆,从有记忆起就是乞儿。她年岁又小,四肢瘦弱像一掰就断的麻杆。
但胜在能装出一副嘴甜的模样,逢人便作揖,遇见男的就祝他升官发财,遇见女的就祝她得遇良人,将来封个诰命。所以有时也能得到一些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满头,囫囵地吞下去,撑得个脸红脖子粗,但好歹活着了。更多的时候,她连石头都吃不着,还要被一群乞丐撵东撵西、踢来踢去。她命硬,挨打的时候不吭声,跑远了就回头骂,惹得那群乞丐下次见她更加拼命地揍。可她就是不怕,还敢继续骂。
六岁那年,她又遇见个好看的夫人,张嘴就是“夫人将来一定会封个诰命”。夫人笑着说:“今天上午,我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