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又瞧,她抚过袄子上的针脚,唇角不自觉弯了弯,这次确实比上一件做得齐整多了。等晚饭用毕,她便将袄子拿了出来,在张钺面前一阵比划。“袖口还得改改。”
说完清枝将袄子叠好,又放回了屋里。
张钺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嘴上却道,“我穿这个作甚?”清枝头也不抬,轻声说道,“虽说这里冬日还算暖和,但翻过年后,可是有半个月要冷的。”
这还是春阳娘提醒她的。
张钺按下心头的思绪,有些话,终究得等徐闻铮来开口。徐闻铮目光落在清枝身上,声线不自觉地放软,“我们该启程了。”清枝抬头问道,“何时出发?”
“明日。”
清枝眼睛里,浮出一丝低落,她原以为能在这里过个安稳的年呢。随即又将那丝失落隐入眸子里。
既然小侯爷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听他的便成。张钺回到仓房,双臂交叠垫在脑后,盯着梁上摇曳的蛛网出神。沈全方落马后,圣上对他愈加倚重,眼下又将沈全方昔日的权柄也尽数移交于他。
如今他身负重任,往后若是再想离京可就难了。想到这儿,他不禁对徐闻铮生出几分佩服。徐闻铮虽不在朝中,却将局势看得透彻如斯,三言两语便拨开了他眼前的迷雾。可还有一件事,他并未告知徐闻铮。
待他述职完毕正欲退下时,圣上忽又唤住他,语气里竞带着几分试探,“徐闻铮当真是在你眼前绝了最后一口气?”张钺心中蓦地一紧,又转念一想,若对他存疑,圣上便不会将天枢卫最高权柄交付于他,于是正色应道,“正是!”没想到,圣上半天没说话,过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你退下吧。”那语气里,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掩不住深深的失落。他踏出大殿门槛,抬眼望向那座巍峨壮阔的皇城时,心中不禁暗叹,如今的他,终是登临了自己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位置。翌日一早,大爷踩着露水到了家。
张钺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大爷手里,“这是刘江今年的俸银,他央我捎来给你的。”
大爷颠了颠份量,沉声道,“今年怎会这般多?”张钺笑,“今年他又升了官,特意托我给你带个话,说他在京城一切安好,要你别挂心。”
大爷看着手里的银子,“这些年真是劳你费心了,他若能得个探亲的恩假便好了。”
张钺的神色沉了沉,“将来会有的。”
“总有告老还乡的那日。“大爷笑笑,“只是不知我还能不能熬到那日。”张钺只说了句,“保重。”
说罢,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朝前方候着的马车疾驰而去。二妞将清枝的包袱放进马车里,清枝登车后,仍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妞,你玩闹归玩闹,可别伤着自己。”随即又对大牛说道,“要好好念书!”马车刚一动,清枝便晃了身形,徐闻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手臂。二妞和大牛跟了三里路,才依依不舍地停下。清枝又捞开布帘,朝着他们喊道,“要听大爷的话!”二妞朝着他们猛挥手,心里暗暗道了一句,“张二哥,我一定能变成你说的那种人。”
就在昨夜,她推开徐闻铮的房门,沉声说道,“张二哥,咱俩再杀一局?”徐闻铮点头,“好。”
二妞麻利地摆开阵来,这一局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落一子都慎之又慎,却终究还是败给了徐闻铮。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没曾想,徐闻铮却夸赞道,“虽还稚嫩,但已有杀伐果断之资,你有将帅之潜能。”
闻言,二妞神色骤然一肃,问出那个藏在心底,却为世俗所不容的问题,“为何女子不能如男子一般,建功立业?”这个问题,她埋在心中已有些时日,从不曾与旁人说过,即便是最亲近的清枝姐,她也不曾提过半个字。
可她却觉得,眼前的张二哥,或许能容下她这份悖礼的心心思。徐闻铮的声音沉而稳,像块浸透雨水的青石,“这世道如此,非女子之过。”
“但若你够强,这世道便拦不住你。”
二妞回家路上,忽觉得这个山村变得渺小,她看着山林的鸟儿在空中盘旋,问道,“哥,你说鸟儿飞的时候,心里可会有个准地方要去?”大牛愣愣地回应了一句,“什么?”
二妞不再多言,眸子里却燃起了光彩。
她想,总有一日,她会飞出这万水千山,奔向更辽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