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腮,看徐闻铮一锄一锄地掘着土,他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偶尔扬起泥土打在身上,也浑不在意,只全神贯注地对付着脚下的土块,伊佛这不是寻常农活,而是件顶要紧的差事。她忽然抿嘴一笑。
谁能想到,昔日金尊玉贵的小侯爷,如今竞在这座小院里挥汗如雨,还要听从她的指导来耕种土地。这念头一起,她心里居然涌出一些小雀跃。翌日清晨,清枝给刚撒下的菜种浇完水,便拎着锄头到院门前开荒。这块地原先的主人不常打理,虽不至于荒草丛生,却也杂草零落,土质板结,需得细细翻整。眼下她虽然还未想好要种什么,但良田岂可白白荒废?她挽起袖子,一锄头下去,发现这地确实有些难垦。突然,清枝眼角余光瞥见隔壁秋娘家走出个书生打扮的少年。那少年手持书卷,正摇头晃脑地诵读,声调忽高忽低,抑扬顿挫。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诵读声戛然而止,转头朝她这边望来。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光景,瞧着比清枝大了两三岁。他将书背在身后,“这位姑娘,可是新搬来的住户?”
清枝点头。
那少年拱手一礼,笑意清朗,“在下王庭章,正预备今岁的秋闱,若是晨读声扰了姑娘的清净,请多担待。”
清枝忙不迭地摆了摆手,连声道,“不碍事,不碍事。”话音未落,她已低下头去,手中的锄头重重落下,翻起一环新土来。徐闻铮此时走出院门,见清枝的视线不时地看向那少年,偶尔还有些出神,徐闻铮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清枝瞧着那少年读书的模样,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难道二哥当年也是这般摇头晃脑,像只呆头鹅似的背书?她唇边刚漾起一丝笑意,忽觉不妥,硬生生将那股笑意压回心底,只余下唇角残留着的,些许没来得及收敛的弧度。徐闻铮出声喊道,“清枝,天热了,先回家吧。”清枝抬头一瞧,这日头才刚露脸呢,再说现在还是二月,日头照着,也不觉得热。还没开口,徐闻铮已经上前接过了她的锄头,“你进去歇着,我来吧。”清枝想想,锅里还炖着小米粥,于是点点头,提着裙子抬脚跨进院门。清枝前脚刚踏进院门,后头王庭章的读书声便骤然停了。他合上书卷,脸上露出几分索然,转身跨进院子,还轻轻掩上了院门。午后,清枝把新买的菜籽细细撒在院门前刚翻好的地里。“哎,你这种子不能直接撒。”
清枝回头,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身后,背着背篓,手上还拿着镰刀。他生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短打,身板结实,黝黑的脸上嵌着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一看就是常做农活的模样。
他见清枝回头瞧他,脸上微红,略有些局促,“种子需先在清水中泡上两个时辰催芽。”
清枝笑,“谢谢小哥。”
少年点点头,然后往前几步,推开了隔壁秋娘家的院门。清枝心头忽地一动,原来这少年郎是秋娘家的。莫不就是她嘴里说的那个最会侍弄田地的老二?
见少年正准备进去,清枝喊道,“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脸色更红了,他轻声说,“我叫王庭溪。”清枝一听,这名字也不错,她笑笑,“我叫清枝,刚搬来的。"说着又指了指自己家院门,“我住这儿。”
少年点头。
清枝笑意盈盈,透着真诚,“你能不能教教我,种地。”少年顿时红透了脸,连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红,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我先,先把背,背篓放下。”
夜幕时分,清枝在徐闻铮耳边絮絮叨叨,嘴里全是,“庭溪哥说院子外面那块地可以撒些油菜籽,好打理。”
“对了,他说可以帮我们找人来打井。”
“修鸡舍他也会,还有葡萄架子,他说他找个时间来搭。”“原来种菜这么多讲究。“清枝说到这儿,还不住地感叹,“庭溪哥懂得真多,他连什么时候下种,浇多少水都说得头头是道,我觉得他好厉害。”“还有外头的塘子,他说可以养点鱼,鱼苗他也会挑。树苗他明日一早带我去选。”
“还有还有,他还会搭秋千!”
清枝说得眉飞色舞,眼里闪着亮盈盈的光,她对新结识的少年赞不绝口,全然未觉徐闻铮的脸色已渐渐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