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跪在地上拦路,老爷负气踹了那人一脚,自己也不慎扭到腰,正在里头骂人呢。
宋云谣心中又是嫌恶又是痛快,嘴上则宽慰着小厮,一面安排人找大夫,一面又让灶上备好热水、药浴,趁众人忙碌起来,自己则取了把伞,悄悄走到了门外。
她隐约记得那个雨夜,天色黑沉如墨,檐下灯笼在暴雨中飘摇着,她走到头发披散、伏地痛哭的女人身边,递了把伞。她不曾想到,昔日物伤其类的同情,会在今日落下重锤,彻底敲碎她平静生活的假象。
还没等想好如何应对,第二日清晨,她佯装身子不适在屋中假寐,结果等来了刘巧娘。
刘巧娘没有再提起陈府的事,只说眼下求她帮忙之事,宋云谣斟酌再三,答应了。
二人彼此各有默契,不再提起从前那一面之缘。宋云谣寻机试探一番,才发现她并不知晓陈茂良已经死了。
她推测,或许在刘巧娘眼里,自己是与陈茂良闹出了什么困龋,无奈之下只能隐姓埋名,出逃在外。
至于她从前的身份,要么是能在陈茂良耳边说上话的侍妾,要么是能沾手些许生意的掌柜或帮手。
可无论哪个身份,她从前的日子必然是锦衣玉食、罗绮膏粱,而今却借宿山寺、囊橐空空。
刘巧娘只怕以为拿捏准了自己受不住贫寒落魄,才会将巧家坊的干股当做筹码,以此吸引自己入伙。
可谁又能保证刘巧娘没有说谎?万一她不光知道陈茂良已死的事实,还清楚自己的名姓身份呢?
这纷繁纠葛的念头像块大石头,死死压在她心里。这几日彻夜难眠,她干脆将所有精力扑在未完成的书稿上,日以继夜、烧灯续昼。眼看再不能以此为借口拖延刘巧娘的请求,今日清晨,她只能不情不愿地背上书稿,下山进城。
她久久不答,手不自觉攥紧了杯子,连温热的茶水泼在手上都无知无觉,沈不器放轻声音,又小心问道:
“莫非是什么…棘手的难处?我能帮你么?”宋云谣沉浸在思绪中,可一抬眸,正撞上他蹙眉望来的目光。那眼神写满关切与担忧,又深得好像一眼就看透她的不安与犹豫。她不由怔住了。
心里那股强撑的劲儿忽就散了,连带她绷紧的肩膀也松了下来,宋云谣垂眸藏起那一瞬的动容,佯装无事地笑了下。沈不器没有再逼问,只将她手里的茶杯轻轻抽走,又从袖中抽出一块素帕递给她。
她默默接过帕子,在手背上拂过,精贵而柔软的杭绸被肌肤表面皴涩皲裂的疤痕勾住,好像挂了丝,发出了轻微的撕扯声。这人对她,是不是好得过分了?
这个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又飞快被她否定。他那样的家世出身,又有位厚德明理的恩师,对她的种种照拂,不过是自认恩重,是悲天悯人,是涉世未深的公子哥那令人嫉妒的良善与天真。宋云谣不无自嘲地想,他与她的区别,或许就像这寸锦寸金的绸缎与刺棱格手的疤痕,本就是不相干的。
帕子上还沾着淡淡的熏香,宋云谣擦了擦手上的茶水,又恢复寻常的模样。“借了沈公子三块帕子了。总说洗净了还你,可次次都是意外碰见,没带身上。"她扬起一个略微夸张的笑脸,“公子可千万莫将我误会成什么偷帕贼。”她终于笑了,可沈不器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有种错觉,或许方才有那么一瞬,她终于朝他露出了几分真心,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倏忽之间,那门又重重关上了。他顿了顿,一如往常地温言笑道:“几块帕子而已,姑娘可莫寻我开心了。”
宋云谣缓慢地眨眨眼,嘴角笑意不改。
看吧。对他而言,不过是几块帕子罢了。
之后一路,二人默契不谈方才种种,只闲聊几句天气、吃食与进城事宜。自那日又得到私造兵器的消息,他心里就紧了弦。此事干系重大,除了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七叔,旁人他不便随意告知。可要想调查清楚,就免不了差使用人。
沈不器思来想去,信里终归说不清楚,打算亲自面见张、柳二位先生一趟,隐去重要信息,先将要调查留心之处交代下去。这种种筹谋,他自然不能向宋云谣剖白,只轻描淡写一句约见友人。至于宋云谣此行目的,亦不能说清道明。
今日下山进城,明面上是去书坊交稿,可她私下任务却不轻:依刘巧娘所托,得先去一趟当铺,取回她寄放在那的一把钥匙;再去另一处票号,以那钥匙为证,拿回她藏匿许久的几本账册。之后,还要依照刘巧娘给她的一处地址,去城中打听她曾经被赶走的亲信的下落。
说来都不算难,可马车越靠近定阳县城,她竞越发坐立不安起来。不知为何,这几次进城,身子总会在路上出岔子。她隐隐担心自己又像之前几次一样在路上干呕,心中越发焦虑。
果不其然,刚走上大道不久,她忽觉胸口发沉,有什么压得她喘不过气,胃里也隐隐翻腾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丑态,只能低头闭眼,强忍难受,手指死死绞住袍子。
沈不器很快发现她的异样,见她额头冷汗涔涔,心下一紧,忙让马车停下。“哪里不舒服?”
顾不及什么男女大防,沈不器在她跟前蹲下,一面将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