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责诘。闻听小吏附耳来报,程日安眉间浮出一抹疑惑:“长孙季晟公子?”虽心头不解,然仍伸袖相迎,向自堂前步入的男人翘须示意入座。“劳长孙郎君远道而来,不知因何事赐教?“程日安一面挂笑,一面命小吏奉茶。
长孙无忌行过一礼,撩袍入席,未接过他客套寒暄,开门见山道:“程明府应知在下为何而来。”
联想两家姻亲缘故,程日安忖出面前男人来意,然而长孙世家门阀显赫,他终不敢有所得罪,只维持皮面笑容:“还请郎君明示。”“明府地方上任官多年,在下年少,还需请教明府,不知依大隋律法,无端囚绁良民者,当罚以何罪?”
“郎君此言差矣。“程日安面色如常,也不与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唐国公急召长子潜回晋阳,又采买骏马军器,收揽流民,足见反心已萌,本官执其幼子,亦乃出于大隋律法,又何罪之有?”“明府远在河东,迢遥山水阻隔,恐不知内情。"长孙无忌道,“晋阳地处险要,日受四方流寇侵扰,损失加剧,是故唐国公采买兵马,收用流民以为军备,至于急召长子,乃是叛军势大,唐国公帐下无可用之将,借调建成暂且效力罢了。”
程日安冷哼一声:“郎君虽为唐国公辩驳,本官姑且一听,然谋反乃十恶之首,本官不可不为朝廷防微杜渐,本官耿耿忠心皆向圣君,有何不妥?”气氛一时僵冷,小吏端茶奉上:“郎君请。”茶碗搁放案几边沿,当哪清脆一声,长孙无忌视向略有得意的程日安:“既如此,在下倒是又有一疑问,不知明府能否解之?”程日安微抿笑意:“郎君但言无妨,本官必知无不尽。”“府君口称唐国公背反大隋,按律应株连其子,唐公是否谋反暂且不论,只是不知府君受所监临唐国公五十万金,又该如何议罪?”话音未落,程日安瞳目一震。
“郎君无凭无据,焉能信口雌黄,诬陷本官?"他强自镇定,目光却已游移别处,攥住案沿的手指缓缓收拢。
“在下既然拜问府君,自非无凭无据。”
“何处有凭据?”
长孙无忌不再视他面目,拂袖起身,缓步踱出门外:“此事不难,只需上请三法司查勘明府私产,朝廷自有明断。”未出门槛五尺,身后即传男子焦声:“郎君且慢。”他未回首,但见程日安绕至身前,赔笑作揖:“郎君来意,程某尽知,只是郎君……”
视他卑躬屈膝姿态,长孙无忌淡道:“在下与明府素昧平生,无由为难明府。”
程日安会意,小吏即上前行叉手礼:“郎君请随下官移步。”夏雨骤急,庭中绿树萧萧。
万氏从灯烛间眯目,揉了揉因劳动许久而泛出酸涩的腕骨,缝罢棉服最后一针,指节稍一用力,扯断线头。
将棉服折叠平展,置入早已被装载得鼓鼓囊囊的包裹中,又提笔呵墨,伏案书札。
写道待九月天冷风潮之时,五郎收到包袱后,务必换上棉服以防受寒,方书罢两行,忽闻门外传来案窣脚步声。
思忖乃侍女经过,万氏便未抬首,续蘸墨叮嘱千里之外的幼子好好照顾自己,蓦地,珠帘掀动,一道小身影窜了进来。“母亲,有一个惊喜,我保证您见了一定会高兴。”万氏掀目,望着面前笑嘻嘻的李惜愿,以为她如李二郎所言出远门游玩终于归来,勉力提唇:“阿盈有甚么惊喜?”李惜愿挑了挑眉,往门旁一缩,让出中心空位:“噔噔噔一-”瞬间,李智云从门外跃入。
“阿娘一一”
手中笔杆研然掉案,一滴泪自眶中坠落,万氏再难以自持,接过钻入怀中的李智云,抱住他因一路风尘仆仆而汗湿的脑袋。“五郎如何回的家?"拥了半响,她微微脱开手臂,上下打量他,确信男孩全身安然无恙,顿然长舒一气,将这一月以来所有的提心吊胆尽数呼出。李智云指了指身旁的女孩:“是六娘和长孙郎君,还有孙先生一起接我回来的。”
万氏复搂紧了他,又搂过李惜愿:“傻阿盈,我竞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李惜愿将额头贴紧她的胸口,蹭了蹭:“母亲不用谢我,小五是我的亲弟弟,我肯定要带弟弟回家。”
“傻阿盈,万一你也出了甚么闪失,母亲一生也无法原谅自己。“万氏哽咽难语,手掌轻抚她发顶汗珠,“下回……下回切不可如此冒失了。”李惜愿含糊应是,又仰面视着万氏泛红目眶,伸出手心,拭去她眼角热泪。“母亲对我这么好,我不想让母亲难过。“她小声说,“我一直记得,母亲给我做的那碗金玉蛋花羹汤。”
万氏微怔了顷,片刻后,一行珠泪滚入稍稍弯起的唇角。五岁的李惜愿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便遭逢了生母窦氏的去世。年幼的她怯怯地蹲在角落,所有人皆沉浸于主母病故的悲痛之中,操持后事亦令人心力交瘁,无人来关心这个孤独而忐忑的女孩。眼前花白衣衫摩挲飘过,却无任何一双足暂驻,女孩腹中饥饿,终于大着胆子抬头望去,然而面目皆生,没有一个人可以搭话。她寂寞地抱住双膝,观察地面尘埃随风掀卷,缠住她幼弱灵魂,直到柔婉秀丽的女子轻轻弯下腰,指腹抚摸她的双髻:「阿盈饿了么?可想用饭?」「谢谢您。」李惜愿感动地说,好奇地眨动双眸,「您是……」女子笑了,笑容如水波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