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挥。“脱衣服。”
谢玉砚也不扭捏,他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衫,先是外袍,后是中衫,再是亵衣……最后全身上下,就只留了一条用来遮羞的纯白亵裤,然后似前几日一般,老老实实的趴在了里间小榻上。
是的,黄医师这边所说的偏方,并不是乱七八糟的喝中药,也不是拿稀奇古怪的东西入药材,而是正正经经的接受针灸。用最粗的针,挨最难熬的疼。
一共六十八针,刚开始第一针的时候还只是麻痒,后面循序渐进,一针比一针力度更深,待扎到第二十五针的时候,谢玉砚光洁的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出了一头的汗。
黄医师早已习惯,视若无睹,继续按自己的步骤不停歇。第三十九针了。
谢玉砚脖颈间的青筋都开始凸显,全身水洗般的浸着一层薄汽。第五十二针了。
他浓黑的眉头紧蹙难耐,骨节分明的大手开始控制不住的蹂躏身下床单。第六十八针……
终于结束了。
黄医师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然后灸包一卷,仓促收起,随口吩咐文书一声好好照顾,两个时辰后他自来取针,便悠哉悠哉的回了他自己屋子,上床补觉。而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站在床边的文书,则是等人离开后,才悄摸摸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然后眼眶红红的掏出手帕,上前一步蹲下,给自家上时已经瘫在榻上,气若游丝,浑若一滩烂泥般的公子清理汗渍。清理着清理着,文书的眼泪突然控制不住的噼啪掉落,一滴两滴三最后终于压抑不住,直接趴在窄榻边边上哭了起来。他哭的声音并不响,只是眼泪掉的很急,外加偶尔的抽泣鸣咽声,明明并不激烈,却让人觉得莫名悲泣。
痛极乏极的谢玉砚疲惫睁眼,墨黑的眼珠里浅浅无奈,然后费劲的挪动自己脱力的胳膊,用手掌极轻的抓了抓对方紧握成拳的手背,了以安慰。好了,别难受了,我这也就是看着吓人,浑身扎的跟刺猬一样,但其实没有多疼的,真的。
听懂了公子无声安慰的文书,一时间,哭泣的越发停不下来了。这一刻,他甚至忍不住的开始怨恨。
怨恨当初的谢家为何这般无能,无能到让十五岁的公子去扛重任,最终落下这一身伤病。
怨恨这世间为何如此不公,他家公子前半生过得如此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婚姻美满,结果又来这么一个闷雷。凭什么!
凭什么!
愤愤到最后,她甚至还怨恨起了此时正躺在温暖被窝里睡大觉的沈明玉…他也不知道该怨恨什么。
但看着此刻受苦的公子,他就是忍不住没有道理的去怨恨所有。好恨啊!太恨了!凭什么他的公子这么难受,她沈明玉却可以那么舒舒服服的躺着睡觉,凭什么他的公子为了怀上她的孩子在这里受尽苦楚,而沈明玉作为孩子未来的母亲,却可以什么都不做,恨一一他知道他自己这样想很没有道理,毕竞生儿育女本就是男子职责。可他就是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恨到最后,这股咬牙切齿的滔天之怨消散于谢玉砚疲乏至极的轻轻开口。“……文书,我好渴。”
一时间,什么悲愤,什么怨气,什么恨意,全都消散了个干净。文书急忙忙的从榻边站起,然后用袖子胡乱抹了几把眼泪,就开始着急忙慌的给他家公子倒茶。
可奈何,挺不巧。
杯里的茶空了,就连壶里的茶都见底了。
倒水倒了个空的文书赶紧提着茶壶往外走。好歹在这儿待几天了,文书对这间小院的分布还是依稀了解的。这间小院是黄医师这个主人自己住以及接待有钱病人的,所以备置齐全,想吃糕喝茶什么的,无需绕远去大厨房,只用行走两步,隔壁就是这间院子独有的小厨房,所有物事,应有尽有,而且还有专门守夜伺候的小奴才。文书紧蹙着眉头匆匆开门,刚小心的将房门闭上,一扭头。双眼猛的瞪大,一声短促的惊叫溢出喉咙。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天奶奶,他为什么看到了此时此刻应该窝在温暖被窝里睡觉的沈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