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年轻的臣子夜里领了皇恩,倍感天家之恩泽。明德帝落下一子,不是武安侯,也不是甄家的侄儿,他们都是亲自出来谢恩的。
他的笑容意味深长,是什么了不起的客人啊,还值得他的昭王单独相邀。姚皇后一子叫吃,实在看不过眼:“陛下若是好奇,为何不直接问问祈安?”
“太早戳破就没意思了。”
朝事有太子分忧,明德帝清闲得很。
不过梓潼说的也有理,帝王道:“找个合适的机会,朕问上一问。”一弯蛾眉月缀于天幕,清辉皎皎。
桌上的酒壶空了一个,顾宁熙混喝了两种酒,此时此刻有了几分醉意。不过她酒品很好,酒醉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趴着,继续央昭王殿下给她讲各地的风土人情。
她饮酒后的眸子亮晶晶的,昭王殿下在外行军,去过的地方数不胜数,也饱览了大晋大好河山。
不似她一直在京中为官,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外放的机会。以她现在的官职,就算外放官升一阶,俸禄恐怕也不够奉养母亲。所以她才想着多攒一些银钱,等到熬够了资历,能够成为四品知府,便可带着母亲离开。
什么世子之争,什么储位之争,她真的不想奉陪。“殿下去过江南道吗?"她开口问道。
陆憬摇头:“不过听说江南山水甲天下,自古繁华。”顾宁熙慢吞吞地应道:“我表兄去过,他也这么告诉我。江南烟波浩渺,于水文上大有可为。烟雨蒙蒙的江南……”陆憬反应了片刻,才想起她说的表兄应当是指孟家长子孟庭。桌上伏着的人声音渐弱,呼吸慢慢变得绵长。睡着了?
陆憬无奈地笑了笑,将顾宁熙手中还握着的酒盏先拿远些。睡在这里可不妥当,陆憬想先唤醒他。屋中烛火柔和,轻轻摇曳。烛光映在熟睡的人的面庞,为如玉的容颜镀上一层暖光,美好静谧得恍如一幅画。陆憬的呼吸滞了几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低眸看着睡去的人。虽然是自幼一起长大,但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般打量他。他一直知道元乐生得很好,当年母亲在王府一见到他,便对这个如玉的小娃娃爱不释手。
后来在国子监进学,也总有些不长眼的同窗,嘲弄十一二岁的元乐生得俊俏,比女郎还娇上三分。
那时他和元乐无意经过,元乐二话不说就挽了袖子上前与人干架,对着为首之人迎面就是一拳。对面人多势众,他看元乐这身手,怎么都是要吃亏的。那他除了上前帮忙,还能有什么办法?
只要不唤侍卫,这一场打闹一律可以推成少年间的顽劣。他也得帮元乐出气啊。
这一仗他们打服了对面七八人,从此以后国子监中再也没有那样的声音。事后的责罚自然是免不了的,他在学正面前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父皇要亲自管教他,他自有辩解的理由:“赤手空拳打的,没有仗势欺人;孩儿打赢了,没有给父王丢脸。”
真要论起来,还是对面以多欺少。
母妃知道原委,先护着他们。这一场架确实是师出有名,不曾败坏晋王府的名声。
最后的结果是他和元乐各被罚抄了八遍《尔雅注疏》第三卷,对面那一伙人则翻倍。满满当当的古书注解,元乐一声不吭替他抄了七遍。赶巧的是,元乐科考那一回,试题中正正出了这一卷的内容。十七岁的元乐是金銮殿上的探花郎,意气风发。分别的这三年,他对他的印象也停留在策马游街那日,元乐着绯红袍,怀中接满了花束香囊。如今灯下再看他,二十岁的元乐容颜愈盛。他墨发间束发的碧玉冠有些歪,却好像平添一段风流姿态。元乐眉眼间无一处不精致,青色的锦衣揉皱了些,衬得颈下那一抹肌肤愈发白皙耀目。
陆憬忽然觉得有些热,他移开目光,看向桌上堆着的空酒壶。他今夜似乎喝了太多酒。
陆憬收回手起身,推开东面的一扇窗子。夜风清凉,吹散了屋中的燥热。屋中静了一两刻,陆憬心定后回身,沉默地看向睡着的好友。酒量还是那么差,他想。
一片寂静之中,顾宁熙似乎感受到他的嫌弃,忽而醒转。大抵潜意识里她也知道,这里不是安睡的地方。她茫然地看了外间天色,目光定在窗畔的昭王殿下身上:“我们是不是……要回家了?”
她心底窝窝囊囊地想,再不回去,母亲该责骂我了。陆憬没有多言,只是颔首:“好。”
孙敬已在外候着,吩咐侍从去套车。
饮了五六杯酒的顾宁熙现在介乎醉与不醉之间,路走得还算稳当。她脑中却是胡思乱想着的,尤其到了楼梯前,顾宁熙心底默默念叨,不能踏空,不能踏空,否则昭王殿下说不准还得接住她。戏本子里都这么写,顾宁熙想想就觉得窘迫。昭王殿下分明比她喝得多了许多,走在前面像没事人似的。顾宁熙深一脚浅一脚下楼,然默念暂停,她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骨节分明的手。
陆憬声音坦然,自认为只是对好友的关怀,一如从前。他道:“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