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对峙
今日是顾宁熙作东,她当面相邀时,请了对面的周郎中定了地方。周郎中没有推辞,挑了顾宁熙从未去过的兴和茶楼。夕阳西斜,清静的包房内,周郎中比顾宁熙早到了一刻钟。彼此略略见过礼数,周郎中神情温和,当先笑道:“方才我见顾大人走来,倒不由想起自己年轻时读书进学的样子。一晃十几年过去,当真是光阴如梭。”他望面前人青绿色的六品官服,还有年轻朝气的面庞,感慨道:“顾大人年少有为啊。”
“周大人谬赞了。我资历尚浅,经验更是不足。往后若遇到困惑,还得望周大人不吝赐教。”
周郎中不紧不慢饮了口清茶:“顾大人说的哪里话?能与后辈切磋,亦是吾之幸事。”
顾宁熙从善如流:“我今日确实有一桩难题,想与周大人好生商议。”她取出自己的江东犁图纸,前后忙碌数月,每一版图纸她都好生留着。此番她带来的是其中三稿,每一张都有落款。依着月份先后排列,能明显看出其中的变化与进益。
顾宁熙道:“我想这一份图,周大人能否给我一个解释?”虽说知道来者不善,但对面人如此单刀直入,在周承意料之外。雅间中安静下来,周承放了茶盏,清脆一声响:“顾大人何意?”“您应当知道我的意思。”
周承语调仍旧平静:“无凭无据,顾大人可要想清楚再说话。”他是顾宁熙的上官,有权调看顾宁熙公务的记档。半年来的公文中,顾主事没有一字提起自己在钻研犁具。
周承当然知道他的用意,事实上如果换作他自己,他也会如此藏匿。“那么倘若,我有人证呢?”
“亲近之人或是仆从的话语,恐怕做不得数。"周承不慌不忙,就算到了尚书大人面前对峙,他也自有说法,“顾大人到工部还未满两年吧?我二十八岁进工部,如今已有十三载。那个时候,顾大人恐怕刚进国子监读书吧?”论资历,论人望,周承皆有底气。
图稿一事就算相仿,大可推说是巧合。周承笃定顾宁熙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判定他的图稿从何而来。
况且,周承更谙熟人心。这样大的政绩,没有人会乐意见到出自一个弱冠少年之手。两相比对,他们会更青睐,也更愿意相信厚积薄发,而非被少年英才的光芒掩盖。
“那么再倘若,我的人证是昭王殿下呢?”无视周郎中变换的神色,顾宁熙径自说下去:“您难道不好奇,我是如何得了曲辕犁的思路?四月里我随昭王殿下出京,在京郊第一次见到百姓使用这档的农具。”
顾宁熙挑出自己的第一份稿纸:“当夜我便画下了此图,呈给昭王殿下看过。”
她的目光坦荡,毫无作伪的迹象。
周郎中官袍下的手不自觉握紧,对顾宁熙的话语信了六七分。“可这又如何,顾大人是觉得自己能请动昭王殿下作证?”“所以,您是认下了曾盗取我的图纸?”
周郎中面色一变。
顾宁熙心中猜测全盘被证实:“余者不论。我与您并无私交,我今日突兀临时相邀,您没有拒绝,是其一;我作东,依礼数应是我选地方,但您却选了自己相熟的兴和茶楼,甚至提前赶到定了雅间,查看四周是否有人监听,是其二;您若问心无愧,在我质问第一句时便该泼茶动怒,而非耐着性子与我周旋,这是其三。”
周郎中捏紧茶盏,从一开始,他就被对方牵引了神思。官场浸润多年,周郎中并未自乱阵脚。
他选的雅间墙垣厚实,又带了数位家仆在外以防万一。周遭他可确信无人监看,方才的谈话顾宁熙依旧拿不到证据。顾宁熙的目的也并不在此,她只是想确认周郎中是否当真拿了她的东西,以免冤枉无辜之人。
他的反应已说明一切。
话题回到原点,周承仍是那一番话:“顾大人凭什么觉得,昭王殿下能理会这等琐事?″
且不说顾主事乃太子中允,东宫官属。单说他与昭王殿下的旧怨,那封贬斥昭王出京的诏书可是出自他之手。
再说前段时日顾主事自请随昭王殿下出京,言辞恳切,昭王殿下可曾答允?周承再清楚上官们的心意不过,只要政绩在工部,出自哪位下属之手反而没那般重要。甚至于,他们会竭力避免节外生枝,力求太平和顺。“他不是理会我。而是无论谁处于我这个位置,只要昭王殿下知情,他都会出手相助,主持公道。他秉性如此,这些年从未变过。"顾宁熙泡了第三道茶,将话语奉还,“我与昭王殿下相识的时候,周大人,您还没入仕吧?”对方神情太过从容,周承心底不得不怀疑起来。良久,他缓缓道:“顾大人可还记得自己打造这件犁具的初心?难道不是为了改善百姓生计?如今曲辕犁能更快发挥出效用,造福天下。顾大人又何必包根问底,阻碍其进程。难不成顾大人入仕只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并非为百姓识福?”
“恕我直言,周郎中入仕的本心又是什么?您如果当真一心为民,那么翻阅过我在工部库房的借阅记档,猜到我在打造农具后,您为何不与我齐心协力?反倒是取走图纸,独占功劳?”
她丝毫不接话,周郎中哑然无声。
顾宁熙端了茶盏:“从来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