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骗,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陵昭也没反抗,就地在她脚边坐下,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没忍住好奇:“师尊,你为什么说,希望逢夜君恨你?”这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怎么会有人想要被恨?
对于年纪还没有息棠零头大的陵昭而言,这实在是句无法理解的话。这问题虽然不怎么好回答,息棠也没有敷衍他的意思,她姿态轻松地躺在竹椅上,望着竹林上方天空,认真想过后回道:“大约是因为,我不需要被原谅。”
这是陵昭不曾想过的答案,他听得有些迷茫,露出像小狗一样的表情,引得息棠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
“想被恨,不就是不想被忘记。'重嬴没忍住,晃了晃叶子,在陵昭耳边道。“师尊是因为想被记得吗?"陵昭大约是想得太入神,不由脱口而出。重嬴真想拿叶子捂住他的嘴,现在看来,陵昭到现在也没把他的存在主动泄露给息棠,当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息棠愣住了。
怔然之后,她缓缓笑了起来,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些道理。原来她是不想被忘记吗?
“或许是吧。"息棠轻叹着答。
她抬手,用力再揉了揉蹲在自己面前的陵昭,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的意思:“我怎么好像闻到了糊味?”
经她提醒,陵昭才想起自己火上还烤着鱼,原地跳了起来:“我的鱼!”好在他抢救得还算及时,总算没有白白浪费了食材。“味道不错。"以息棠境界,早已不必以灵食来增进修为,不过时隔多年尝上一点烟火气,感觉也还不错。
听了她这话,陵昭顿时得意道:“当然!”“当初跟着聂叔浪迹四海的时候,还是靠我才养活了我们俩!”聂叔烤的肉,狗都不吃,真不知道他孤身一人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聂叔是谁?“息棠问。
就算是上神,一时也难以查明陵昭许多年前在世俗王朝的经历。陵昭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口中答道:“聂叔就是个混迹市井的游侠儿,婆婆死了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了。”他口中的婆婆,是个住在破庙的老乞丐,便是她将还对这世间懵懵懂懂的陵昭捡了回去。
那时候他看上去同人族不过五岁的幼童相若,这也是陵昭所有记忆的起点。在被老乞婆养了十多年却还是幼童模样,丝毫没有长大的迹象,他才意识到自己和人族的不同。
聂逐以为陵昭是妖,只是他看起来太小,实在下不了杀手,但就这么放了又怕他会为祸凡人,最后只好带着个拖油瓶继续行走天下。他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角色,也就不能指望会将陵昭养得如何精细,好在陵昭也不是人族,才能在他这样的养法下活了下来。又过数年,聂逐意外遇上火雀前来人族,便潇洒地让陵昭跟着他们走了。一只妖,总是跟着人混也不像话。
何况聂逐自己也是阴差阳错才入了道途,对修行之事所知不详,陵昭跟着他实在学不到什么。到了火雀族,他才能学会妖族是如何修行的。在火雀族待了些年月后,陵昭被送去章莪山,做了毕方鸟族少族长尧珠的侍从,没过多久,便遇上了息棠。
息棠安静地听陵昭谈起过往,这是她无意中错失的岁月。对于上神而言,百年只是弹指一刹,息棠沉眠一场,醒来或许已过千百年。但对于陵昭,这已经超过了他记忆的全部长度。虽说没有隐瞒,但过往许多事,陵昭都并未细说,息棠却还是从他只言片语间窥得隐于其下的暗流。
他在人族的经历,又为什么会从火雀族去了章莪山,陵昭都一笔带过。息棠查到了一些事,但还有许多事,或许只有陵昭自己才清楚详情。她并不强求他在这个时候就将所有过往毫无保留地剖露给自己,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午后的日光自裙角攀上,竹影摇曳,她与陵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光好像在这一刻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