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熬了药,还炖了银耳莲子羹。她很熟悉林娉的口味,少放了糖,炖得淡一些。张妈妈过来的时候,她就交给她了。“娘这几日还头疼吗?"她问了张妈妈。
张妈妈接过了她手里药,又看了看灶上的羹汤:“其实还是那个样儿,早前就疼得厉害……姑娘,奴婢说句心里话,夫人的病也不都是因为您,她是心里不舒坦,心情也不好。”
夫人跟二老爷之间很早就出问题了,只是近一两年才闹大了而已。还有早夭的小姐,都成为她心里一道道坎。
“我知道。"她拿帕子擦了擦沾到手上的药汤,看着指尖被一点一点擦净,低声说道:“娘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又看向张妈妈:“母亲现在不愿意见我,您不要劝她……她心里会不好受的。“她知道林娉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心。张妈妈点点头。
看见眼前的姑娘手上沾了药汤,忙抚了抚她的手,才见上头燎起了两个胀红的水泡:“哎呀,您怎么亲自看着呢,把手弄成这样。得让梨月丫头给您上药才是。”
张妈妈看着她长大,怎么会不心疼。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对母女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呢……若换了个计较多些的来,此刻只应该急哄哄地去哄林氏,保住自己的地位才是最要紧的。小姐却劝她不要为她说话,怕林娉心里不好受。
心都疼得揪了起来,连忙让梨月去给她上药。没涂药的时候还不觉着疼,等药膏抹在手指尖的时候才发觉火辣辣的。她想起来午间刘崇拿来的那份契约文书,她让梨月找出来,一张一张翻看了。时下的宅邸买卖契约分三种,一种是典契,典当给别人,在一定时间内是可以赎回的,一种是活卖契,与典契有些相似,原宅子的主人在约定的条件下可以将宅子买回来。
还有一种就是她手里的这个,绝卖契。
只要这个给了她,那这座宅子,就完完全全是属于她的,任何人都沾不了手。刘崇说还有府上的仆役,大哥都给了她。“梨月,你去帮我问问哥哥眼下再不再府里,我想去见他。"她捏着手里的文书,心里依然觉得有些迷茫。
梨月很快回来:“姑娘,爷在书房等您。”她将那几张契约文书塞在袖子里,换了身衣裳便去了。眼下是暑天,园子里很热,太阳晒得紧,穿过夹道才到廊下,方才得了几分荫蔽,凉爽了许多。刘崇在门口等她,见她过来行了一礼,做了个请的姿势。推开门,进了书房后才发现,这里似乎跟兄长在赵家住的阆山苑陈设是一样的。
他应是不喜欢变动的人,生活上也是这样。入门正对的一张紫菱画几,两旁各设博古架,上头放着青花瓷瓶还有古画一类的物什。她熟门熟路地进了里头的隔间。
果然瞧见兄长坐在里间的书案后,案上有一份折子一样的东西,上头还压着一张什么,似乎是画。
他穿得很随意,一身藏青的长衫,是交领宽袖的样式,没有束腰,形容清冷,长身玉立,少见的随性温雅。
她走上前去,小声地喊了句:“哥哥。”
赵枢早便听见她过来。柔软的绣鞋发出轻巧的声音,他很熟悉她的脚步声。高兴的时候她会走得快一些,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情绪不太好的时候会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想事情。
“找我有事?"他搁下笔。
赵明宜顿了一会儿,捏着袖子里的东西,不知道如何开口。赵枢不知道昨夜的事情她还记得多少,也不好问,先一步将她拉了过来,将方才摆在桌案上的图指给她看,问她是想要在宅邸中修园子,还是引温泉水建一囗汤池。
“这是什么?"她的指尖划过那张图纸,抬头问他。这个角度她能看见他的下巴,有一点泛青。他是那等十分清冷的长相,像一块自然凿刻的玉,棱角分明,气质出尘……眼底有一点青影。他昨夜没睡好吗?赵枢略微低了低头,看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睛:“是这座宅子的布局图。河间冬日寒冷,大雪日多,你身体不好,便想着让工匠留一块空地出来修汤池。”只是女孩儿大多喜欢花草,刘崇又建议他建暖房,暖房养的花冬日也不会凋零。赵明宜静静地听着。
赵枢又给她指了几个地方,给她辟的书房,还有暖亭,园子,林氏的院子。都很齐全。
他站在她身后,就像是拥着她一样,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还有熟悉的薄荷的味道……薄荷的味道,真的很熟悉很熟悉,好像昨夜梦里也闻见过。他比她高很多,有时她能隐隐察觉到他在俯视她。袖子里的契约文书一下子便不好拿出来了……他对她很好很好,把这个还给兄长,就只能说她一点心心都没有了。只是这些东西真的会一直属于她吗?他对她的疼爱和纵容,会不会有一天也会收回去。悄无声息地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觉得,还是修汤池罢……娘在生病,她应该会比较需要这个。"她握紧了手,有些拘谨。
赵枢看了默默离远了些的姑娘,很淡地道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