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些什么。此时她真是局促又尴尬,很想能即刻逃离此地,此生都不想再踏进这上书房的大殿中半步。
姬寅礼背倚着御案,端着茶碗望着临窗圈椅里的那个背影。清瘦,单薄,文弱却不羸弱,清瘦却不孤高,劲竹一般的人,清风正骨,那般让人欣赏,爱怜,恨不能揽抱进怀里好生怜爱一番。
这一刻他纵容了自己的目光,也放纵了自己的念想。有什么关系呢,他想,也就这一回了。
许久,压下眸光的瞬间,他仰脖饮尽了茶汤,扔了空碗于案上。空碗滚落御案,发出清脆的声响,碗底些许残汁溅湿了案面摊开的奏本,泅湿模糊了其上的字迹。
姬寅礼走下台阶往临窗前走去时,抬手随意接了几颗襟扣。统共殿内无人,失礼些也无甚紧要,至于圈椅中的那人,对方每回直面他时,视线可从不敢往他襟口往上移上半眼。
“如何,可觉好些了。”
他绕过陈今昭走到旁侧的圈椅上落座,视线落在她左侧面上,抬手示意,“拿开些,让我看看。”
陈今昭依言照做,将药包暂且移开。
面皮染了绯色,之前的乌青消散了许多。亦,体面些了。姬寅礼颔首,“成效不错,你再继续按揉会,效果会更佳。”接下来的时间,他就与她闲话家常起来,问起了她在吴郡生活、求学的事情。
陈今昭也斟酌着话,多数是捡着在吴郡东林学院求学的一些事情来说,说她同窗,说恩师,说一些做学问时候的苦恼或趣事。“这般说来,当年中举的一干学子中,你应当是最年少的。”“若说岁数的话,当年中举的那些同年里,确是臣年岁最小。”姬寅礼微挑凤眸,“那你当时的恩师,没逢人就夸,他收了好弟子?”想起吴师当年得知她名次,胡子都翘得老高的模样,陈今昭不由莞尔,“吴师接连三日逢人就送红封,与人说话三句话内必谈我的名次,以致后来学院其他夫子见他就远远绕道走,唯恐避之不及。”姬寅礼闻言疏旷大笑,“你那吴师亦是有趣。”这会谈话的功夫,见对方又恢复了往日那胸襟宽广、礼贤下士的人主风模样,陈今昭也渐渐放松下来,笑说,“吴师一直对我抱有很大的期待,当年也是他舍了面皮用尽了人脉,方将我送入京中拜入袁师座下。”唉,只是结局不尽人意。
吴师满怀期待的将她推荐给袁师,怎料不足一年就被驱逐出门,让她羞愧难当几乎无颜再见恩师。
姬寅礼见她垂落眸光,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转而又谈起了她家中的稚子,问她对稚子的来日是如何安排。她遂回道,稚子年岁尚小,等大些去进学,再观来日。他带着薄茧的温热掌心覆上她手背,好一会都未曾移开,许久,方低了声问,“孩子取的何名?”
“呈安。安和呈祥,平安康泰。”
“唔,看来你对孩子的期盼不算太高。”
“微臣不怕孩儿愚且鲁,只愿他能无灾无难到公卿。对他,微臣唯有此愿。”
他有所触动,不由抬眸看她,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你会如愿的。“他说,“他不仅会平安顺遂长大,来日亦会荣华富贵于一身,改换门庭光耀你家门楣。”
说话的时候,他温热的掌腹抓握着她的手背,其中似有些旁的情绪。这一刻,陈今昭无端的响起那日夜宴,摄政王握着林大人的手温言叙旧的场景。君臣相宜的画面尚且历历在目,亦如此刻。她垂着视线看着那筋骨分明的手背,脑中画面不合时宜的定格在荷花池里的那具浮尸上。“那微臣,就在此承蒙千岁殿下吉言。微臣,不胜感激。”陈今昭告退后,姬寅礼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在几番动摇之际,他都告诉自己,他的人生已经有很多变数,不需要再有异数。
没了那异数,他便也能不药而愈了。
“刘川项。”
沙哑的声音入耳之际,刘顺无声趋步近前。但,下一刻进耳的声音却骇得他猛地错愕抬头,“送探花郎,下去罢。”窗边,但见他主子立在阴暗交错的光影里,背过了身,让人无法窥探哪怕半丝情绪。但声音很轻,犹如飘羽。
“记得,要体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