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着一座饱经岁月侵蚀的龙骨水车。水流带动着水车艰难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足见其转轴锈迹的程度。其上叶片也残缺不全,榫卯也脱落数处,水车的引水槽也青苔遍布,引水道也淤堵严重,几乎无法带动水车顺利转动。陈今昭与俞郎中看得脸色发青。
“车水司的人呢!他们平日就这般做得维护!”面对横眉怒眼的俞郎中,河道巡检在知县的示意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回话。
“回大人的话,这水车到底年久失修”
俞郎中不耐听其狡辩,挥手打断:“把车水司的都给我叫来!”不多时,车水司的一众官员惶恐不安的过来。陈今昭抬眼看过去,来的这五六个官员,体胖面白,手无粗茧,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作为有官身的匠人,即便是有官身但也脱不开个匠字,平日里是要负责水车的制作、维护以及修理等工作的,少不得形容粗鄙些,哪会是这等养尊模样。
如此可见,此些官员怕是平日多有渎职。
“我问你们,转轴锈蚀了看不见?叶片断落了看不见?那榫卯呢,榫卯处开裂得那么大缝你们也看不见是不是!"俞郎中指着水车的方向怒瞪了两目,破口大骂,“是不是要等到水车损坏、堤坝将倾,你们才能看得见啊!朝廷要你们何用!尸位素餐的玩意,要你们何用!!”“大人息怒啊一一”
车水司的官员们吓得跪地求饶,拼命为自己辩解:“非吾等不尽心竭力,实在是修缮水车的上好樟木难以调来,这才稍有延误啊!还有,都是底下之人不尽心,蒙蔽吾等,待下官们回去,定会重重责罚他们…”“放你的屁!"俞郎中忍不住爆粗口,气得脸酱紫,也不想再与这些烂人多费口舌,直接挥手,“拖出去押入大牢,等右侍郎大人来了,再行问罪!”知县等人暗抽了口气,似都未料到来的京官竞如此雷厉风行,不近人情。陈今昭看向知县,道:“还请县尊大人寻些好手过来罢。”知县本还想推脱一番,想说好手还得从睢阳府城请来,但见这位小京官冷了脸色,不由暗道不妙,连忙将此事应下。不敢马虎行事,他带着河道巡检几人先行退下,而后火急火燎的寻人去了。当他终于勉强凑了几个好手带来时,堤坝上却不见了那两京官的人影。仓皇张望后,方惊愕看见,那两京官正挽袖挽裤腿的爬上了龙骨水车,已然开始了敲敲打打的修缮,还不时呼喝着底下人拿工具上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带人过来!”
听得那姓俞的大人朝这边呼喝,知县等人方如梦初醒,赶紧让身后的那几人过去。但随后又反应过来,咬咬牙将自个裤腿也挽了上去,亦下了堤坝。其他官员亦只能有样学样,纷纷下了堤。心里无不嘀咕,这些京官来的第二日大清早就过来巡查不说,怎还不嫌脏累的上手干上了?真是怪哉。陈今昭下了水车,将知县招来的那几人叫到近前,直接考校了番。来的是几个老河工,上了些岁数,但身体还算健朗。可能头回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回话,他们回答得有些磕巴,但内容大差不差,陈今昭点头还算满意。
嘱咐他们背着工具篓上去给俞郎中打下手,而后她面色有些沉重的对知县说了水车的损坏程度,以及需要紧急调拨的例如油松、樟木等物料。河道巡检一一记下,不时擦擦额上冷汗,心中发慌。上头若真要追究的话,一个渎职之过他也逃不掉,所以现在他只望能办好这位京官交代好的差事,望能将功补过。
自这日后,整个襄邑县,从上至下的官员都陷入紧张的忙碌中。知县望着这近一个月,都耗在龙骨水车上,爬上爬下忙个不停的两个京官,一时间内心竟也百感交集。
他真没料到,打前锋过来的这两京官还真是来干实事的。想这二人近月来冒着风雪踩着泥浆,不惧严寒不惧脏累,天亮来,天黑走,那般废寝忘食之态,连他这地方父母官都为之汗颜。还有两位竞将贽见礼的千两银票全都添进了物料采买中,这让他不免为先前的那点小人之心而感到惭慨尤其是那位陈小京官,他眼睁睁的瞧着那张白面团子似的玉容,在短短一月时间内,被寒风扫得皲裂,也冻红了,完全不复刚来时候的清俊模样。偏对方不以为意,依旧每日不间断的往堤坝这边跑,任劳任怨,不曾听其抱怨过分毫。他本以为这唇红齿白的小京官是来蹭功劳的,哪成想人家是殚精竭虑、清正为民的好官啊。更难得的是,对方竞肯纡尊降贵的指点那些老河工,丝毫不觉得如此行为会有损其身份,倒是让他对京官一贯的倨傲之见有所改观。“小陈大人,您看这般可成?”
龙骨水车上,一个老河工转动着板链问道。陈今昭过去上手摸了下,又转动了下,细听了声音,就摇头道,“有些卡涩。可能是刨板没留够余量的缘故,一会另做一板再试试。”她提了个留余量的数据,老河工记下,就匆匆下了水车。“小陈大人,我这边齿轮咬合不正,不知是什么缘故。”“我过来看看。”
正在拿着铜锤敲打榫卯的俞郎中瞧见,忙提醒,“小心脚下!千万慢些!”陈今昭扶着水车,冲他露齿一笑,“放心,腰上系着绳子呢,不怕。”瞧过齿轮后,她耐心指出了楔子的几处问题,并道明了相关原理。对方如饥似渴的学着,无不感激涕零。这些都是吃饭的本事,放在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