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的光晕顺着墙角向上爬,先染透了半片窗纸,又落到了叶怀昭的身上。直到麻雀飞走,叶怀昭才放下手,缓缓回头。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旁的男人,目光直勾勾的。“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一字一顿说,“你要告诉我你离开后我应该怎么做吗?”
谢迟云眸光平静地望着她。
“……至于连魂蛊的事情,如今师妹已经掌控了坤脉,可以强行将其剥离,不会再有任何性命威胁。若一一”
“谢迟云!”
叶怀昭猛地站起身,愤怒说:“你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将你从青冥台带走,难道是给你留时间想遗言的吗?!”她站起来时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在向大脑上涌,眼前一黑,差点踉跄一步摔回去。
谢迟云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想要扶她,被叶怀昭躲开。她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在意你是魔族还是什么。”
“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兄。"她执拗的,又一次地重复。谢迟云望着她,轻声说:“师妹,即便你不在意、师尊不在意,可世人会在意。”
叶怀昭:“那就让他们在意,凭什么要因为他们的在意让你离开!”叶怀昭一直都不明白。
即便她知道结果,她也依旧想不明白。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半魔,他就要被修真界驱离、就要离开长风门、就要离开她去魔界?
难道乘玉仙君在凡间坚守正道时杀的那些凶兽、救的那些人在半魔身份的面前就全部不算数了吗?
他们口中的正道,难道就只存在于修士当中,只要是魔族就一定会祸害四方吗?
谢迟云看着她重新泛红的眼眶。
他说:“因为我还没有保护你、保护师尊、保护长风门的能力。”叶怀昭忽地怔住了。
她听到谢迟云说:“我不能让你替我承担不该承担的骂名。”凌霄仙君当年被人从高台上拽下,是因为她破境失败,再没有了曾经冠绝天下的天资和修为。
于是那些人对她尽情辱骂,无论她做没做过的事情都可以一并丢在她身上,因为她没有反抗的能力。
“师妹,我很高兴你能这般偏袒我、信任我,"他稍稍低头,清透的眼中映着日出的微光,“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你挡在我的身前。”谢迟云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将他人评价放在心上的人。除了他在意的那些人,其他任何人的赞誉也好、批评也罢,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痛痒的。
他并非是因为在意他人的评价而离开修真界、回到魔界。他回魔界,是因为那里有让他不得不回的事情。只有完成了那件事情,他才能拥有保护他在意之人的能力。他不想让他和师妹的感情躲躲藏藏。
他想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旁,让所有人都知道,叶怀昭就是谢迟云的心上人。
叶怀昭回过神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扯得向前倾身。她说:“你所谓的保护我,难道就是撇开我、独自一人去魔界寻找你那剔骨洗髓之术吗?″
谢迟云脸上的神色倏地一顿。
极近的距离中,他看到叶怀昭的脸上忽地扯出一抹讽刺的笑。“你是不是以为我一直在怜悯你?"她冷不丁说。“我一一”
“你以为我愿意给予你优待,是因为你为了我付出许多、甚至差点死在无忘川。”
“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好奇、憧憬、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快乐。”
“谢迟云。"叶怀昭忽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她说:“你是不是以为,我爱你的前提,是你永远会留在我的身边、永远不离开我?”
屋外似乎有人来了,细碎的话语透过木墙零零散散地传进来,可窗边的两人没有一个在意。
金粉似的浮尘在光线中飘动,掠过叶怀昭因为情绪波动而轻轻颤抖的发髻。她的眼眶发红,可眸光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固执,声音轻缓,带着千斤似的重量。
“那我告诉你一一”
“我喜欢你,不是怜悯,也不是好奇,更不是孩子心性的一时兴起。”“只是因为你是谢迟云。"她一字一顿,“是独一无二、世间再不会出现的谢迟云。”
叶怀昭无数次强调他永远会是她的师兄。
并不是她在不安、惶恐。
而是因为她知道,师兄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一个固执又容易后退的胆小鬼。
他愿意为了她去死,却迟疑她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动摇。他需要她任性、娇纵、不管不顾地提出所有不合理、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只有这会让他相信,他被师妹需要着,他被师妹注视着。叶怀昭一直都知道他压在心底,即便是无忘川临死前都不愿对她说的话是什么。
一-“如果我无法永远留在你身边,无法一直是你的师兄……你还愿意爱我吗?”
叶怀昭抬手,按住了他腰间的佩剑。
“如果我要让你永远无法离开,我就不会送你这把剑,也不会将你从青冥台带走。”
她轻轻抬着下巴,语气一如既往的娇纵傲慢。“修真界仙首想囚禁一个半魔,不需要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