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忍不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可是,当他进入钟楼时,迎面看过去,钟楼礼堂里并没有任何倒在地上的人。相对应的,一群神父围在正中央的双手交拢做祈祷状的白色神像下。那尊洁白无瑕的圣像低垂俯视人间的眼眶里,缓缓流出两道鲜红的液体。而液体则线条柔和的脸颊上蜿蜒而下,就像是在为世人落泪。在愣怔中,舒栎看到已经有神父双腿跪在地上做祈祷,口中念念有词,肩膀也控制不住地发抖,像是有一场寒冬已经突袭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无力抵御灾难带来的冰冷和残酷。
神像是不会自己流血泪的。
舒栎紧盯着那两行血水,只想要往前跨一步去一探究竞。旁边的西缅神父像是取暖一样地,用双手紧握着他的一只手。被这个动作引得分神,舒栎这才意识到,对他们来说,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比死人更吓人。于是,舒栎停下脚步,先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背脊。见他精神状态回缓,舒栎再一步步地带着他朝着礼堂方向大步走去。事实上,吸引他注意的除了流着血泪的雕塑,还有一个形态有点癫狂的老者。
就在众人因那滴血泪的神像而惶惶不安时,有一个满头绷带的老者站在礼堂旁侧的西缅神父作品前,一动不动。
老先生身子僵硬,就像是石化了一般。
慢慢地,他的双手颤抖着按在雕塑的基座上,指节泛白,却毫无察觉。“雨果副主教,"旁边的达米安教区长对着不在状态的副主教感到焦急,“现在不是看这尊神像的时刻。请您快点帮忙解决事情。教区现在离不开你的指挥!雨果副主教并没有听进达米安的半句话,只是追问道:“这神像就是利奥波德主教说要留下的那尊神像,是吗?”
达米安教区长对雨果副主教的话又急又无奈:“之前让您看,您就不在意。现在您把重要的时间放在这里看神像?”雨果副主教却浑然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看得痴怔,就像是整个魂都被吸了进去,忍不住喃喃道:“这尊如此伟大的神像不能随便送到王孙贵族手里,这是糟蹋啊……要留下来,我得想办法留下来。”这句话说得太明白了,达米安连忙下意识地要捂住雨果副主教的嘴巴。这种事怎么可以随便说出去呢?
达米安下意识地用目光扫向来自各牧区的神父。有神父确实并没有注意,但也有部分神父听到了声响后,下意识地回避了视线。
另一边的雨果副主教心烦意乱地摆脱达米安教区长的劝阻,就像是倔强的老顽童不愿意吃饭一样,几次侧身闪避,脸上的不耐逐渐加重。就在他正要发作,一声怒喝也已经冲到了喉咙间,却在转头那一刻,他的视线猛然撞上门口站着的小神父。
窗外的光倾斜而入,将年轻的神父笼罩在柔亮的光源里,圣洁的白袍如同天上的云朵围绕在神明身边,洗涤着信徒的心灵。那一瞬间,雨果副主教恍若回到记忆深处的黑色巷道里,一束月光毫无保留地披洒在青年身上,就像是光本身。
他愣住了。
不耐和怒火被那光一点点熄灭。
他手指不自觉地松开,语气也被卡在喉间,没能吐出一句话,反而是一步步地往前,朝着年轻人的方向走过去。
舒栎正观察着那名老人,却没有想到对方竞在撞见自己的目光后,反而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那眼神,混浊却又执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然。
什么情况?
舒栎本能地绷紧了肩膀,刚想要后退,老人却伸手握住了舒栎另一只空着的手。
老人的手掌冰冷,干瘦,还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与彷徨。老人望进舒栎的双眼,哑声问:“请问……我这是在天堂吗?”舒栎不明所以,朝着旁边的赫伦斯和西缅神父投去求助的眼神,可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帮不了太多。于是,舒栎只能自力更生,迟疑地回道:“应该……不是。”
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老人却露出一个恍惚明朗的笑,轻轻地拍了拍舒栎的手,“好孩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
舒栎眉头微微蹙起,脑袋一片混乱,正在思考老人是什么症状,是精神性障碍,还是澹妄。
可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老人眼神突然涣散,身体也跟着一软,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直直地向地面倒去。
“喂一一!”
舒栎惊呼,急忙伸手去扶,却只抓住了空气。老人重重栽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就像是礼堂里敲响了一记丧钟。达米安教区长脸色骤变,失声喊道:“雨果副主教一-!”在一片掩不住的惊恐和慌乱,舒栎明白过来了一一这个头绑绷带的老人应该是患有短期急性崩溃(ASD)。因为伤过脑袋才会突发性的语无伦次,有意识与现实的认知障碍,以及一些典型的神经性症状得好好休息才行。
舒栎本想说这句话,可对比起自己淡淡,甚至有点不合群的态度,整个教区上下都是一片哀嚎的表现,让他还是收起了自己的专业态度。“老先生一一!”
舒栎努力演起来。
短短一个早上,卡森市教区最重要的两位人物:一个死于井中,一个深陷昏迷。
灾难就像是倒下的多米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