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55章
嘉禾二十年,深秋,凤阁莫名走水,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那时的居尘,从江阳回来,太后一道圣旨,将她提拔成为掌记,代管凤阁,与官职一同叠加的,还有她桌前的公文案牍,从此,居尘过上了在凤阁焚膏继晷的生活。
这一夜,居尘连忙数日,趴在桌上打盹,不知昏睡多久,被一阵犹如沸水喧腾的声响惊醒。
鼻尖充斥一股浓重烧焦味。周围的温度在不断上升。居尘迷迷糊糊睁眼,只见自己伏在案桌前,眼前冒着腾腾黑烟,火光四现,后背猛然生出一股恶寒,才发现,自己已身处烈火之中。居尘吸入浓烟,浑身发软,奋力一挣,跌坐在地上,看着文书跌入火舌,转眼化作了熊熊火焰,烧向昏暗的梁檐。
此世再回想,居尘仍不记得那天,她到底是怎么从大火中逃生的。隐约间,彷佛只听砰地一声,一道似是人间的月光,从破开的门缝投入,温凉地打在了她的额间上。
再有意识时,居尘靠在罗汉榻上,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悦耳女音。她睁开眼,旭阳熟悉的娇靥映入眼帘,急切摇晃着她,“阿尘,阿尘?”今夜亥时,皇城中院的凤阁忽而走水,浓浓烟雾,直冲九霄,旭阳长公主心急如焚,连夜入宫,就担心李居尘会出意外。好在苍天有眼,半路下起了雨。长公主冒雨赶来,只见居尘一身狼狈,昏在了门口,看样子,刚从火中逃脱。
旭阳大步冲上前,揽起她,扶上了自己的轿辇。居尘睁开眼后,眼神一直飘忽不定,悠悠荡荡了好一会,才在旭阳脸上渐渐聚拢,旭阳拉住了她的手,关切询问起今日发生火灾的细况。居尘也谈不上十分清楚,她那会儿意识大半是不清的。但对于旭阳询问她是不是自己逃出来的,居尘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臂弯,隐约间,自己曾倚靠在了一副宽大的肩膀上。
但若是被人所救,她不应独自出现在门口。后面过来救火的宦臣,也都只发现她倚在门口,并不见其他人。
兴许是求生欲使然,令她在最后关头爬了出来。居尘此时回想,心有余悸。旭阳宽慰道:“别怕,劫后余生,你必有后福。”居尘略微颔首,忽闻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飘渺的清歌,她转首朝窗外,定睛看去,只见后苑池畔垂柳后,一叶小舟慢悠悠驶过,舟上坐了两名男子,一位生在船头吹笛,一位手把木棹,扬声歌唱。
歌声犹如一阵拂起的清风,袅袅升空,逐渐吸引了更多风流儿郎,款款从后苑走出。他们汇聚在池畔边,手持不同的乐器,循着歌声开始合奏。乐音交错迭现,美男子个个剑眉星目,风仪卓然,叫居尘一时间,看得有些愣怔。
她后知后觉问道:“这是哪儿?”
迎来的却是旭阳支支吾吾了许久,一声干咳,“仙鹤府……居尘睁目看向了她。
大梁民风开放,狎妓之风颇盛,却基本是男子的特权。自太后当权之后,女性地位有了很大的提升,东都逐渐出现了面向权贵女子的,类似营生。仙鹤府便是其中最为出名的一处。府里养的当然不是什么洁白仙鹤,而是一群貌美的小倌,供人消遣取乐。
旭阳长公主可谓是仙鹤府的常客。
居尘性子虽不羁不驯,却不认可贪图享乐,酒池肉林,对旭阳时时规劝。结果她还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简直像是故意找事儿。旭阳瘪嘴道:“我最近在和袁峥吵架,实在是不想回家。”又吵,又吵。
居尘叹了口气,也许是浓烟呛了口鼻,令她意识仍不算清醒,也许是今日险些遇难,令她觉得人生偶然,可能需要一些及时的享乐,既来之则安之,居生蓦然想起一件慕名已久的事,“一直听闻仙鹤府的陈酿宛若琼浆玉液,我还从未有幸尝过。”
诚然,她这份需求,也不是不能理解。劫后重生,不喝点酒,可能今晚也睡不着。
旭阳见她没有动怒,盈盈一笑,“师兄酿酒的本事,向来极好。”林宗白正是仙鹤府背后真正的主人。
雅间格局清雅,美酒贴壁而下,旭阳同居尘碰杯,一盏接着一盏,没多久,一壶陈酿就见了底。
旭阳见她这猛灌的架势,才回味出,她是来买醉的。今夜的火确实烧得人心惊,居尘心有余悸,小酌两杯助眠,也未尝不可。但她这么喝,不是办法。
旭阳心中生出了一丝顾虑,有意阻扰,不由将她平日招待她人的话术脱口而出,“就这么干喝也是无趣,不然再找点乐子,助一下兴?”居尘一开始没搭理,旭阳拉着她的衣袖,就像招揽了一名大将入她的土匪窝,唇角的笑意压不住,眨了眨眼道:“正好府里最近新栽培了一位妙人,原本是想拿去诱引冯贞贞的。但你若是喜欢,可以拿去先逗个乐。”居尘执杯的手一顿,双眸瞬向她。不为她张口给她送人,而因她开头的那一句诱引引。
冯贞贞是旭阳的大嫂,当今皇后。自先皇后薨逝,今上续弦冯氏为后,宠冠六宫。
冯氏恃宠而骄,心术不正,企图效仿天禧时代,同今上共享天下。可论其智谋,却不及太后十分之一。空有抱负,而无才干,冯氏只会日日撺掇母家,损得朝堂鸡犬不宁,几度惹恼太后,致使帝后母子失和。旭阳自小同冯贞贞不对付,面上不显,却时时盼着兄嫂不睦。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