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钱之后不几日,宋族长在一个晚上就悄悄的在族里叫了几个精壮靠得住的劳力出门买粮食去了。
这番举动瞒不过有人心,尤其是一直关注粮价的门户。
有人觉得宋氏一族过于老鼠胆,一点风吹草动就改不了泥腿子习性要往家里屯粮。
还有些人觉得宋氏行为小心,倘若这一代能有几个读书人出来,说不定真的还能再上一个台阶,当然这么想的人家里自然也有去劝自己族长买粮的,可是并不是所有族长都是宋凤这样有魄力的年轻人。
于是整个永安县最后还是只有宋氏一族在相熟的粮商处拉了十几辆驴车的粮食回来挨家挨户的分。
这些米都是去岁的陈米价格不贵,而且因为是大单生意,粮商挑得也很用心,煮出来味道也不坏。
粮食分下来以后,春晚巷子家家户户都在做各种面食,比如各种塞了鲜虾鱼肉的包子,加了韭菜花麻油肉臊的手擀面,用大棒骨做汤底的米粉,香得人流口水。
可惜宋莺家是例外,因为李老娘觉得花多了钱,她有些舍不得去磨米磨面。
宋琴本来嘴巴子就馋,在家吃不着就拉着宋莺往外跑,李老娘不许她当讨口的,两人就一路从东头干闻到西头,闻得肚子咕咕叫也不肯回去。
宋琴还时不时就羡慕地说:“莺姐儿,霞姐儿家吃的是猪皮冻做的灌汤包吧?跟杜哥儿家做的酱肉包比起来不知道哪个更好吃?”
宋莺本来是不馋的,但也经不住这种诱惑,她觉得自己要是再吃不到面食估计马上就要蹬腿儿了。
回家后,宋莺就转到唐氏跟前,道:“咱们磨点新面新粉做包子做饼做面条吃吧。”
宋家人都抬头不吱声了,其实不只是小孩儿,大人也很想吃的。
唐氏看了一眼李老娘,见婆婆不反对才道:“新粮还没磨,下午王婆子捡几斤去磨了回来再做。”
宋琴顿时就站起来给她亲嫂子做了个恭喜发财。
可李老娘没反对,却也立马提出了一个要求,她摸着嘴角乍起的一串燎泡,道:“我带着孩子去磨吧。”
宋莺知道李老娘是花多了钱睡不着,想着去菜市场瞧粮价涨不涨,要是不涨估计嘴角还得生个大燎泡。
这事不止宋莺知道,宋家其他人也都知道,唐氏假装不知道地道:“那就辛苦娘了。”
李老娘应了一声,当下就回屋一通洗洗涮涮,梳了个十分贵老太太的发髻,戴了两根银簪子才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带了正学厨的宋莺出门。
逛了一圈后李老娘就发现外边粮价是真的在慢慢涨,虽然几日一文涨得很缓慢,但总体来说还是在涨。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李老娘磨了面也没急着回去,还带着孙女在街上溜达着看热闹。
因为昨日宋家收粮的动静大,有认识李老娘的妇人还凑过来问:“老安人,春晚巷子买那么多粮干什么?”
李老娘虽高兴自家粮没白买,但也忧心城里亲朋好友吃不上饭,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便耐心道:“本来今年春天就冷,柞蚕都没了,庄稼能不能收还未可知,总得存点儿吧。”
熟人听了这话大都是笑:“我家哪有安人家有钱呢?平时买一斤米还得省着用哩!”
以李老娘的脾气,谁对她说话这么不客气多半要发火,但这次她听到这种话也只是笑一笑,然后带着孙女再去下一个地方看乐子。
宋莺还小声地问她:“祖母,你不生气吗?”
李老娘就道:“我生气干什么呢?咱们说了尽自己的心意就成,别人听不听的哪管得了。”
祖孙两人说着话,不料让一边卖糟鸭掌的芽嫂子看了个正着。
这芽嫂子和五老爷家同住在浣纱巷子里,家中很有些拮据,每月就靠她的小食生意过活儿日子依然过得紧巴巴的,所以这芽嫂子还兼了另一项神婆生意,每日替三姑六婆拜佛讲经打小人。
乌老娘年岁大了,家里日子越发不成,也时常叫了芽嫂子进门说话,两人咒了宋莺家不知多少回。
李老娘不知这背后的事,但芽嫂子背地里干的勾当也听旁的媳妇说过,她是分外看不上这等搬弄口舌之人的。
芽嫂子想起宋氏买了那么多粮食,肯定也舍得吃穿,便也提着糟鸭掌、卤鸭肠、鸭肝,煮花生过来推销,道:“大娘家日子过得越发好了,姐儿可要捡两样鸭货尝尝。”
李老娘还没说话呢,一边卖猪肉的屠户冷笑:“芽嫂子,你那糟鸭掌上次卖给我浑家,害她拉了几日肚子都不见好,你还不肯认。亏得我浑家年轻力壮扛了过来,你卖给大娘小孩儿,出了事你担得起么?”
李老娘本来就没打算买,听屠户这么说,更把宋莺拉得远了。
那芽嫂子见屠户说自己的菜不干净,跑了一单肥客,立马就跳起来要撕他的嘴。
这也是这等市井泼妇的彪悍之处了,打起人来连抓带挠,百多斤的汉子都遭不住,挠得屠户一脸的印子,不过她也没讨着好,一篮子鸭货都让踢翻在地上。
许多还滚到了泔水勾里,李老娘带着宋莺在一边看戏,还抽空看了一眼鸭掌,上边鸭指甲都没有剪,黑乎乎的一团不知道是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