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府毕竟是昔日侯府,经好几代人营造修葺,哪怕如今已无力维系,也能瞧出些旧日底蕴。
园中可供游玩观赏之处颇多,这会子府里几位姑娘都在润雨亭游玩,此处临水而建,一池子水清澈见底,从亭前环绕而过,池中色彩鲜艳的锦鲤在水草间穿梭游曳。
沈纤慈凭栏而坐,拿了鱼食去喂鱼,随手往水面轻轻一撒,立马有成群结队的鱼儿聚集而来,摆着尾巴争抢鱼食,眨眼间就一抢而光,纷纷张着嘴巴跃出水面,等着她投食。
沈纤慈被这群小东西的贪吃模样给逗笑,故意抬手在上面晃了晃,引得池中锦鲤不断地拍打尾巴,激起层层涟漪,憨态可掬之态很是喜人。
只不过喂了片刻,她便失去了兴趣,将手里的瓷罐塞给青雀儿,擦干净手,支着下巴望向远处曲廊,思忖祖母她们这会儿在说些什么,以往请过安也就回去了,并不会逗留太久,这次把她们支出来,又会是为着什么事呢?
至于祖母说的姐妹亲近之类的话她是不信的,沈纤慈侧了侧身子,瞥见绣贞正盯着她手腕上的羊脂玉绞丝镯不放。瞧瞧,瞧瞧,活像她偷了他们家东西似的,每次都这样瞧人,还谈什么姐妹亲近。
绣贞见沈纤慈看过来,瞬间躲开了眼,转头对绣惠说道:“方才老祖宗提到二姐姐,我心里也着实想念二姐姐了,咱们二姐姐是个多么大度贤惠的人,对长辈有孝心,对姐妹也是一片爱护之心,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们,我那对碧玉手镯就是二姐姐给的,像二姐姐这般宽厚待人,才能教姐妹们打心底亲近,便是二姐姐出嫁多年,咱们心里也时刻记挂着。”
绣惠低着头,听到绣贞说了一堆话也只道了句,“是,二姐姐素来宽厚。”
这可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连个话都不会接,绣贞暗道怪不得娘说这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要不是没人说话,她也不会跟三姐这个闷罐子说话。
几位姑娘互不搭理,有丫鬟解闷说道:“过两天就是三月三,听说今年皇上要跟文武百官同游丘岐山,到时候要坐着船去,沿着鸿河转上一遭,说是要与民同乐。”
此事沈纤慈早就知道了,不仅知道要游丘岐山,还知道出这馊主意的人正是何淑妃。跟皇族百官一道出游,用脚趾头想想都该知道那是顶顶无趣的事,只有整日待在宫里的人才会从这种出行中体会到乐趣,原本那天她是打算去逛庙会的,这下全被打乱了。
虽然沈纤慈不喜欢,但禁不住其他人欣喜万分,“这可真是件好事,跟着皇上出游,是何等风光啊,咱们老爷太太也能跟着去吧。”
绣贞已从吴氏那里得到了肯定答复,此刻笑道:“这是自然,不仅爹娘要去,我们姐妹也要去。我娘已经提前给我们裁制了新衣,如此盛会,岂能错过。”
七嘴八舌间,听一个小丫鬟说道:“肯定也有何家的份儿,外头都说何淑妃极受宠爱。”
绣贞撇嘴道: “不过是妃位,咱家大姐姐若是还在世,哪能轮到她?”东府的大姑娘原是贵为皇后,奈何素秉虚弱,年纪轻轻就去了。
绣贞对何家如此不满,实则还有另一桩由头,前些天何婧瑶大办生辰宴,居然没给东府下帖子,连沈纤慈都受邀赴宴了,这不是狗眼看人低是什么,以为请来和春班唱戏,就能抬高她家门楣么。
沈纤慈远远看到冯夫人身边的丫鬟走来,想来是前头说完了话,她站起身对绣贞道:“你这会儿图个嘴快,有本事当着人面说。”
绣贞一下子站起身,眼里要喷出火,冷笑着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原来四姐姐也瞧着承恩伯府红火,想去攀高结贵了?”
敢情自己在跟个棒槌说话,听不进人话就罢了,还乱敲乱打的,亏她还一副瞧不上三姐姐的样子,叫沈纤慈来说,这种口无遮拦的,还真比不上三姐姐稳当。
“姑娘,太太叫奴婢过来找您,咱们要回府了。”
沈纤慈点点头,不再搭理绣贞等人,直接走出润玉亭,身边跟随的丫鬟也一并跟了上去。
走廊曲折蜿蜒,刚走过一个拐角,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轻柔发颤的声音突然响起。
“四妹妹,留步。”
沈纤慈回首,有些惊讶地看着慌张焦灼的绣惠,“三姐姐有事吗?”
绣惠紧紧攥着帕子,额头急出了汗,看了看沈纤慈身边的丫鬟,踌躇着说道:“我,我……”
“你们离远些,我跟三姐姐说说话。”沈纤慈让人离远了,跟绣惠在廊道上并排走着。
身旁没人跟着,绣惠多少放松了些,几次张嘴欲言,又跟浆糊糊住了嘴似的,紧紧地闭了起来。
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沈纤慈都着急了,“这都走到头了,三姐姐到底想说什么?再不说我可要走了?”
如此一吓唬,果然十分奏效,绣惠忙摆手道:“别,别走,我说,我说……”
“那你说吧。”沈纤慈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好奇,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她,怕自己一急切,又让她把话憋回去了。
绣惠下定了决心,磕磕绊绊开了头,算是顺顺当当地把事情说了出来,最后支吾道:“我,我是想求四妹妹帮帮我,我实在没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