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并不安稳。哪怕是素来贪睡的秋绪,也中途数次惊醒,迷迷糊糊之间,她眼睛都没睁开,手就下意识地探上顾玉初的额头。
清晨时分,她又给他灌下第二碗药,直到日上三竿,他的体温才降了下来,之后勉强有了点胃口,用了些清淡小粥。虽然他神情还恹恹的,喝粥喝得像上刑,但此后便恢复得十分迅速,甚至开始处理公事。
真叫人难以想象,若没有那身毒伤,他会是何等悍将模样。直至傍晚,日影西斜。
阿山前来通报:“三司官员终于到了。”
太子夫妇遇刺一事,举朝皆惊,詹事府和太子卫队虽然连夜扫清残局,但还得等到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的官员来查,才算正经立案。兰心为秋绪整理好衣装,她这才前往客栈的另一房间,面见官员。顾玉初早到些许,流程已经过半。
他落座太师椅主位,支肘倚着扶手,垂眸翻阅着官员们呈上来的卷宗。相比于秋绪的刻意严整,他倒是形容肆意,松垮披着玄色官袍,简单束起的乌发垂落肩头,愈发衬得眉眼似淬了冰。见到秋绪前来,众官员齐整行礼。
其中一位躬身问安道:“惊闻殿下玉体欠安,太子妃凤驾受扰。依下官拙见,二位殿下不妨暂且回宫调养,等刑部彻查此案,厘清来龙去脉,再去不迟。他恳切地说道,“若此时执意赶赴临阳,沟通不便,恐怕会使讯问之事耽搁拖延。”
秋绪原当此行不过走个画押章程,未曾想这官员一开口便锋芒毕露。她抬眸望去,认出是刑部郎中,也就是三皇子的人。她心中顿时有数。
刑部这出戏码原是要给太子亲卫罗织罪名,再冠冕堂皇地把人拘回都城,理由也正当一一若太子有分毫闪失,亲卫难辞其咎。出的什么馊主意!
这趟差事实在出师不利,刚出门便遭遇这等祸事,秋绪也着实被吓得不轻。可现在他们要是真畏缩回宫,绝对会沦为朝野笑柄,坊间也少不得编排二位殿下胆小如鼠。
偏生这老匹夫还装作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顾玉初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一抬下巴,干脆利落地说:“跟太子妃说说,查到了什么?”
官员们在赶来此地之前,早已前往案发现场查看,将物证尽数在手,也已向东宫属官收集了相关信息,并进行了初步核实。刑部郎中毕恭毕敬地拱手,言辞恳切:“回禀殿下,臣等已经对刺客尸体做了初步查验,牙牌所示,无一不是临阳的牒文。”他停顿,而后话音悲切道,“想来是之前的案子尚未尘埃落定,临阳百姓仍有不满,这才引得流民土匪胆大包天,铤而走险,截袭车驾。”所提案子,是指上回那起闹得沸沸扬扬的赈灾粮船沉没一事,以及徐斐贪墨一案。
秋绪听罢,垂首讥诮一笑。
待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她才若无其事地说:“本宫从未听闻,流民土匪还会忧心这般家国大事,若真有忠君爱民的仁义心肠,他们又怎会自甘堕落,沦为草寇?”
那刑部郎中面不改色,拱手回禀:“殿下有所不知,如今这匪类之中,也有悍匪与义匪之分。那义匪说到底,不过是为钱财驱使,替人卖命罢了,此次或许就是受雇而来。”
“临阳大灾,百姓自身都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连生存都成问题,哪还有闲钱去雇请土匪来取太子性命?”
秋绪满目不悦,“这不过是你的主观臆想,并无任何证据支撑。”刑部郎中还想说什么,她却继续冷声道:“若你不够专业,那就换个专业的人来,若刑部诸公皆是这般眼力,本宫自会向陛下如实奏明,另请公正。”在场之人都感受到了太子妃的怒意,然而她并没有发泄情绪,所言皆句句有理。
其实秋绪作为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很少会露出攻击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她昨天差点就死了!
这些人还在这儿拿土匪当借口搪塞,哪有训练得如此精良的士匪,专盯着她一个人下死手?
就该绑着这些装糊涂的人,轮番体验一把毒箭擦过鼻尖的刺激!他们不过不想担责罢了,以往她读史书,也看过行刺太子的案子,最终定罪之时,竞称那刺客患有疯症,实在荒谬至极。那刑部郎中面对太子妃的咄咄逼人,沉吟片刻问道:“敢问太子妃,可有实证指认,此事非同暴民作乱?”
“本宫见过那凶器。“秋绪笃定地说,“箭头呈三棱状,开有血槽,淬以剧毒,这是寻常流民土匪用得起的利器?”
刑部郎中迟疑道:“许是贼人劫……”
秋绪皱眉:“大魏正规军队被流民土匪劫掠?他们干什么吃的?”“太子妃息怒。"另有一位官员显然也看过物证,“恕臣等疏漏,那毒箭乍看之下锋锐可怖,实则箭头所用不过是粗劣之铁,想来,应是坊间那些惯常的仿制伎俩罢了。”
“你们真当本宫养在深闺,耳聋目瞎?是不是劣质铁,本宫看得出。”秋绪故作讶然,“还是说,周大人其实是想告诉本宫,临阳山坳里的士匪,都已经有这开矿铸铁的能耐了?”
刑部官员偷偷打量巍然不动的太子,也没想到会是太子妃在言辞犀利的反驳,心中暗自揣度,她到底是哪派风标?怎么攻击自己人?真是奇也怪哉!他们可没见过秋绪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