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7章
清筠院厨房尚在准备晚饭,等待的过程中,阿沅又兴致勃勃地将自己以前写的字,都捧来给六叔看,让六叔点评,又苦恼自己不能写的像墙上挂的书帖那样,心里想得再好,可一动起笔来,毛笔就像不听使唤,姑蛹来姑蛹去。慕晚摸摸一脸苦恼的孩子,哄他道:“你六叔写的一手好字,他这会儿人就在这里,你可以向他请教,让他教你怎样将字写好。娘亲从前字也写得不好,后来得你六叔指点,就好多了,能勉强入眼了。”妻子字迹娟秀,楷书雅致,行草清逸,“勉强入眼"的评价,实在太过自谦了。谢疏临这般想着时,又不由在心里琢磨妻子的话,想妻子的字竟曾得宋挽舟指点,妻子从前从没和他提过这事,妻子从前对宋家旧事几乎绝口不提。阿沅不知谢爹爹在乱琢磨什么,只是听娘亲这样说,就赶紧让云姨将他的笔墨纸砚取来,请六叔快些教他。宋挽舟不拂小侄所请,就挽起半边袖子,握着阿沅的小手,手把手地教阿沅运笔,在纸上写下横竖撇捺、点提折钩。谢疏临看着宋挽舟手把手教阿沅写字的情形,看着慕晚含笑在旁看着的情形,心中乱绪更是晃荡,想当年宋挽舟指点慕晚书法时,难道就似这会儿教授阿沅这般,手把手吗?
君子之礼让谢疏临勿要多想,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思绪乱飞时,清筠院的管事过来通知用饭,说是晚饭已在西花厅中摆好了。“先去吃饭吧,不然饭菜要凉了。"谢疏临抓着好理由,停了此间教授写字的事,领着几人前往西边花厅用晚饭。
春夏之交的时节,刚入夜时天气不冷,花厅细竹帘犹都卷着,用饭时可赏厅外明灯春花、流萤翩飞。宴上,阿沅最是积极,时不时给六叔夹菜舀汤,颇尽地主之谊,到宴散时,他犹依依不舍,央求六叔常来谢家教他写字,临别时更是仔细叮嘱,“到我生辰时,六叔一定要来吃面啊!”宋挽舟答应下来,摸了下阿沅的脑袋道:"到时六叔会带礼物过来为你庆贺的。"又劝住了想要亲自送客的谢疏临和慕晚,为今晚的招待再三谢过恩师与嫂嫂,方随引路的谢家仆人,在夜色中远去了。时间大概是戌正左右,谢疏临让云琴等照顾阿沅回房梳洗上榻,搂着慕晚的肩,指腹抚了抚她微酡的脸颊道:“我们也回房休息吧。”妻子在宴上以有客来的理由,喝了盅酒,尽管他极力劝阻,说她风寒刚好,不能饮酒,客人宋挽舟也劝她勿饮,但妻子还是说无妨,还是喝了一盅,不知她这会儿面颊微微的发热,是因醉酒,还是因风寒复发了。谢疏临扶妻子回房中,让她坐在榻边,在榻前弯身为她脱鞋时,妻子俯下|身来,将下颌抵靠在他肩上,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轻声叹道:″好累啊。”
慕晚不知要如何摆脱她目前的真正处境,也不知该怎么处理心中对谢疏临的愧疚,宴上她执意喝酒,既是想醉酒消愁,也是想着还不如继续病着,一直病着,就不用进宫了。
慕晚靠在谢疏临身上,像说醉话般,说出真心心话道:“我想待在家里,我不想入宫,明天……明天我可以不进宫吗…“她真的害怕进宫见到皇帝,她害怕明天在梧桐院,皇帝还要对她做那天做过的事,甚至是更加可怕过分的事,不仅命令她用手伺候他,还要她真正意义上地婉转承恩。慕晚心心中揪绞难受时,听谢疏临道:“那明天就不去吧,明天我面圣时,再为你向陛下告假几天。”
谢疏临侧首吻了下妻子的脸颊道:“你病才刚好,就不听话喝酒,恐怕明天头还是会有点疼的,好生在家休息几日吧,等病彻底好了再进宫,陛下是宽宏的君主,应会允假的。”
慕晚为能得到几日的喘|息之机,心中欢喜之余,又觉得自己像是刑场上拖延刑罚的人,再怎么拖,刑罚终究还是会落下来的。她的丈夫认为陛下宽宏,怎会想到他眼里宽宏贤明的君主,是如何在小榻上百般逼迫他的妻子。她的丈夫也想不到,他眼里温柔纯良的妻子,会做出渡月山别院密室里的那些事……慕晚将头埋在谢疏临肩畔,不愿再想这些令人难受的事,她强将心思从自己和皇帝的事上移开,对谢疏临道:“你今晚有点怪怪的…”刚回来时还好,似乎是从宋挽舟教阿沅写字开始的,“我感觉你好像有点不高兴”,慕晚抬起头来,看着谢疏临问道,“为什么?”谢疏临不好意思言说,难道他要告诉妻子,自己是因为胡思乱想而心;中暗自不快吗?但他心里也确实塞着闷堵,浸着酸味的闷堵。在妻子这会儿问他时,谢疏临沉默片刻后,还是说道:“我……只是……只是有些好奇你和宋挽舟从前的事,今天以前,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过,我以为……以为除阿沅外,你不喜欢宋家的每一个人。”“…难道你以为我喜欢宋挽舟吗?"慕晚不由哑然失笑后,又微板着脸道,“对,我是有点喜欢宋挽舟。”
眼见谢疏临脸色一白,完全开不起玩笑,慕晚连忙搂住他解释道:“是对朋友的喜欢,我虽唤宋挽舟为小叔,但心里把他当过去的朋友,对他也只是有点对朋友的喜欢。”
慕晚将从前在宋家时,与宋挽舟常在书斋相遇的事,讲给了谢疏临听,…他那时为我讲过书义,也教过我书法,我心中很感激他,在宋家那几年,只有避在那座书斋中时,我心里才清静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