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40章
话出口,屋内霎时陷入死寂。
过了半响,徐可心才听见他说,“只是少时无心的承诺,算不得真。”“你不会当真了?”
他面色很阴沉,但语气很平、很稳,没有任何起伏,不带有一丝情绪,只是……很平静地问她。
她轻轻攥着衣袖,莫名有些无措,她又收回了手,只放在腿上,垂着眉眼。原来她过去一直无法放下的承诺,在林昭明看来,只是无心的。若是无心的,为何会在少时喜欢她,又为何为了她几次出头,当众打了欺辱她的公子…冲动莽撞,但一切都是为了她。那般赤诚热烈,原来也只是无心之举。
她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林昭明开始嫌恶她,好似无论她怎样做都是错的,她就是错的本身,光是站在那里,就惹他心烦。若在过去,她总要因为林昭明的话难过几日,但在教坊司磋磨数年,她的心也早已被磨成更为圆钝的石头。
在家中受父亲管制,在教坊司受嬷嬷管制,她好似笼中困兽,怎么也无法逃脱,本以为林昭明会带走她,给她一直想要的自由,但林昭明之后不要她了。在笼中活了二十余载,唯一的希望破灭,她也早就被驯化了,心也是一潭死水。
她垂着眉眼,抬眸无声回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眼底没有胆怯,只是温声道,“祝愿林二公子与沈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她的声音很轻,一贯温柔的调子。
林昭明却没了声音,死死盯着她,好似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以为他未听清,徐可心沉默片刻,复又重复道,“祝愿林二公子与沈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缘深缘浅,到此也结束了,再无因果。
徐可心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般轻松地说出祝愿林昭明喜得佳人的话,少时她喜欢林昭明,相信林昭明会将她从徐家带走,以为只要嫁给他了,就再也不会受父亲的责罚。
如今想来,都是她的幻想罢了,林昭明是她的南柯一梦,终究无法让她托付终身。
梦早就结束了,她也早就清醒了,但不知为何,林昭明不仅不愿放过她,还要拖她下坠,再将她拉入万劫不复的阴潭。她不想下坠,也不想重蹈覆辙,见林昭明盯着她看,徐可心沉默良久,手指微动,主动扯住他的衣服,轻声道,“昭明,我想留在林府,我不会再纠缠你,也不会生事,我只想留在大人身边,安稳度日。”“我们的婚约已经不做数了,我也放下了,你准许我留在府中好不好?若你答应,我今后都不会再提起我们的过去,也不会让旁人知晓,我们曾有过婚约。”
“沈小姐入府后,我也会乖乖留在院中,不会惹她不快。”徐可心话语不停,小声恳求着,用两人的过去做条件,林昭明的面色逐渐凝固,好似被她无耻的要求惊到一般。
徐可心也知晓她给出的条件算不得什么,她紧抿着唇,深呼一口气,站起身,屈膝跪在地上,攥着身前男人的衣摆,微微仰头看着他,轻声道,“昭明,我不知晓你过去对我是否是真心的,我只知道,你对我很好,很好很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昭明,你留下我罢,若你留下我,我们过去的情分就一笔勾销,不会借过往的情意生事,也不会同人提起我们的婚约,你只是沈小姐的未婚夫,我也只是大人的妾室。”
她跪在地上,姿态卑微至极,已经放弃了一切,只求林昭明心软,彻底放过她。
可她每说一句,林昭明的面色阴沉一分。
临到最后,林昭明站在她身前,任由徐可心扯着他的衣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面无表情道,“徐可心你做梦。”
他留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开,独留徐可心跪在原地,手指蜷缩,紧攥衣袖。她不明白林昭明为何不愿放过她,非要赶她走,徐可心瘫坐在地,身子彻底脱力。
过了良久,她才找回知觉,扶着桌案站起身。本以为心早就麻木了,但在林昭明离开后,她一整天魂不守舍的,终究还未彻底放下,不自觉反复去回想他的话。
待心绪平复些许,她才忽然想起,还不知晓林昭明今日为何来听雨阁找她。她一直想着林昭明的话,甚至忘了妆匣的事情。入夜她去沐浴,穿衣后准备入寝,未同往日那般坐在桌前等候。房门被推开时,她正昏昏沉沉快要入睡,直到沉稳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越靠越近,她才霎时清醒,掀开被子起身,转身的瞬间,却见数日不见的男人站在床前,身着一件绯色衣袍。
他站在床前,眉眼沉静,分明是分外妖治的颜色,穿在他身上莫名衬得他格外端雅,好似画中祈雨的神仙走了出来。徐可心一时看得痴了,盯着男人良久未移开目光。林远舟垂着眉眼,任由她打量。
他少时姿容出众,受京中小姐喜欢,不过他素来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只专心功名利禄,得天子垂青晋为吏部尚书后,还有几个高门贵女心悦他,可等他逐渐手握权势肃清朝堂后,一众官家小姐就对他避之不及了,也不再上门求亲。林远舟抬手,抚上身前人的侧脸,垂眸注视她痴迷的眸色,漫不经心地抚着徐可心的下唇。
若他未记错的话,他这位情人少时也很怕他,见到他就躲着走,饶是无心撞见,也低垂着脑袋,身子瑟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