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就是高大人,她侧眸看了高大人一眼,试图用眼神询问,但高大人眼望前方,一张脸因为恐惧而抽动,二话不说就开始磕头。“臣冤枉,臣冤枉啊,给微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饮食酒水里动手脚,冤枉啊。”
梨若怔住,弯腰跪着,不敢抬头。
余光里,一双黑色的靴子缓缓走过来,步伐稳健,冷声道:“高大人,这就是负责宴饮的人?一个厨娘?”
高大人转头看了梨若一眼,连声说:“回陆少保,没错没错,这就是负责整场宴会承办的蓬莱阁东家萧娘子,高府宴会由萧娘子一手承办,上上下下都是她负责的。”
“是么。”前面的人幽幽笑了声,然后厉声喊道:“大胆贼子!胆敢在陛下的膳食中下毒!蛇蝎妇人!说,是谁指使你?同谋者何人!”陆景云蹲下来,唇边挂着肆意的笑容,没有面对歹徒的严肃和认真,只有一颗等着看热闹的心。<1〕
五年了,看见老熟人了。
这一瞬间,梨若整个人如坠冰窟,心已经沉底了。从陆景云开口,她便听出了面前的人是陆景云。再听下一句的′陛下',就更加窒息。
梨若直愣愣地跪着,始终垂着头,指尖紧紧刺着手心的肉,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短短的一瞬她想了很多,孩子,南疆,还有他……梨若不再抱有任何侥幸,没错了,是他,是他来了。“什么下毒,子虚乌有,我不认。“梨若有气无力道。此言一出,周围的州官将头埋得更低了。
高大人更是心惊胆战,惶恐万分,想了又想,没忍住小声提醒:“萧娘子,上首是当朝天子,是陛下,你的面前的,信国公府的陆世子,现任少保一职,万万不敢无礼的。”
从前看这位萧娘子做事稳妥,礼数得体,怎么临到头了,大祸临头,天子在前,她却不懂礼数了?开口就说子虚乌有,这岂不是内涵陛下和陆少保还蔑她一个平民百姓?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陛下,怎会无缘无故找一个寡妇的麻烦!御座上的那些膳食无论有没有毒,只要陛下说有毒,就是有毒。满堂州官跪着,无一人敢说话,落针可闻。梨若的说话虽小,但大家多能听清,“草民虽人微言轻,但不曾做过的事,绝不会认。”
前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似是御座上有人踱步走下。梨若撑起身子,用仅剩的力气抬起头,缓缓往前望去。只一眼,她的目光立刻锁定在最前面的那道身影上。厅中烛灯明亮,映如白昼。
照得金靴上的金色绣线华贵雍容,帝王玄黑色的冕服衣角随他走动摇晃,金龙盘旋,栩栩如生。
四目相对。
御极五年,君威深重。
还是她记忆中俊美容颜,身姿倾长。
可再望一眼,又惊觉,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萧黎居高临下脾睨着跪在地上的纤弱身影,威严倨傲,眸若冰霜。梨若眸光闪烁,不曾在他眼里看见一丝动容。匆匆一眼,梨若迅速收回目光,垂眸盯着地面。蹭光瓦亮的砖石映出她的面容,梨若在地面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的眼睛。空洞失神,竭力将心中不知名的悸动压下。五年过去了,他们都是不是当初的人了,梨若不复当年的果敢和胆量,畏头畏尾,亲人牵绊。
而他,气势深重,五年前与现在不能相比,在皇位上坐了五年,世家倒了一批又一批,血肉铺就帝王路,心肝怕是比冰石还要冷硬。梨若叩首,“草民卑微如蝼蚁,做些小生意苟且偷生,怎么会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在州牧府中做掉脑袋的事情,今日得见天颜,实乃三生有幸,望陛下明查,草民绝不会做出这样自寻死路的事情。”这番话在理,在场许多州官心里都是信的,小小商人,连今日驾临的贵人都不知道是谁,根本没有下毒的动机。
只是心里清楚,却没人敢为她说话。
陆景云拱手道:“此事需严查,不如涉案人员全部关押在府衙内,容臣一一审问。”
“可。”
话落,立马有俩个提刀侍卫走上前,一左一右站在梨若和高大人身侧,要将两人一同带走关押。
梨若被迫站起身,顶着那道冰冷的目光移动脚步,死活不肯抬眼再看。说多错多,不如静观其变。
梨若心里清楚,该来的躲不掉,她没有反抗的余地。“慢着!“这时,跪倒一地的官员中,一人躬身走上前,再行叩拜之礼,说:“臣梁少恭,拜见陛下。”
萧黎和陆景云都认得梁少恭,不曾想他会出现在舒州。他们年龄相仿,幼时都在宫里一处读书,梁少恭做过几年皇子伴读,比起在场的州官,他与天子还算相熟。
梁少恭:“厨房人多眼杂,经手之人不知几何,若想清查,不如陛下即刻命御龙卫彻查审问,免得人员走动,失去良机。”若要查什么下毒,当即刻去做,梁少恭不懂陛下为何偃旗息鼓,好像押住萧娘子就像拿住了犯人一样,不问其他缘由就要带走。梁少恭领着朝廷的九品虚职,没有正经官身,但他父兄都在朝为官,他开口说话,天子可给一丝薄面,但……陛下才没有心情陪你在这查什么幕后黑手,那都不重要。
陆景云知道陛下要的是什么,回道:“厅外有许多宾客不知陛下在此,我看此事不宜声张,应当私下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