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在粘稠的空气里徒劳地寻找着支撑，又或者，是方向。叶祁栎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做出了反应。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跪下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猛地伸出双手，用尽全力却又小心翼翼至极地捧住了那只悬垂的、冰冷的手。
那触感如同握住一段朽木，粗糙的皮肤下是坚硬的骨节，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生命流逝带来的刺骨冰凉。
这份冰凉顺着他的掌心，瞬间冻结了他全身奔涌的血液。
“老……老师？”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摔在地上的琉璃。
穆恩的手在他掌心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指尖划过他灼热的皮肤，留下冰凉的轨迹。
深陷的眼窝微微转动，浑浊的目光终于艰难地聚焦在叶祁栎脸上。
那张布满沟壑、只剩下衰败气息的脸庞，极其费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最终却只形成了一个更深的、悲哀的纹路。
“……傻孩子………”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气若游丝，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从干涸的喉咙深处摩擦出来。
“你以为我为何从不追问，你的那些……秘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叶祁栎的心上。
他猛地抬头，撞进穆恩浑浊却又洞悉一切的视线里，巨大的震惊和迟来的领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特么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那些修炼时偶尔失控逸散出的、绝非人类魂师所能拥有的霸道龙威，那些他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破绽，在老师睿智如星辰大海的目光下，早已昭然若揭！
老师沉默地包容了这一切，从未点破，只在他迷惘时给予点拨，在他犯错时予以纠正，在他疲惫时提供一个可以暂时休憩的港湾这份沉默的守护，此刻回想起来，重逾千钧！
穆恩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剧烈震动的灵魂，落在了更远、更沉重的所在。
他浑浊的眼底深处，翻涌起一片叶祁栎无法完全解读的、沉郁如深海波涛的情绪，是身为人类守护者对魂兽本能的复杂心绪，是面对这庞大种族鸿沟时的无力与苍凉。
“魂兽……与人……”穆恩的声音更加微弱，每一个停顿都令人揪心，仿佛字句在喉咙里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切割，“难……太难了………”
他的视线艰难地挪开，望向叶祁栎身后，似乎透过那扇沉重的木门，望见了海神湖，望见了整个史莱克。
那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忧惧，对平衡被打破后生灵涂炭的预知，还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说的悲悯。“记在……”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这细微的动作却像是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枯槁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眼中浑浊的温柔陡然凝聚，进发出生命尽头最后也是最炽烈的光，死死钉在叶祁栎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你首先是叶祁栎……”
他的手指在叶祁栎的掌心，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痉挛般地、沉重地捏了一下。
那微弱的力量，却像一道烙印，带着滚烫的温度，深深烙进了叶祁栎的灵魂深处。
“然后……才是魂兽……”
叶祁栎的眼睛出现了泪水，“老师，不要死……求求你……”
穆恩笑着说：“再怎么说我也要看着你抵达魂帝……至于学院，你不会动手吧？”
“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滚烫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泅开深色的痕迹。
叶祁栎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哀求。
他紧握着那只枯槁冰冷的手，仿佛这是连接他与老师、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纽带，一旦松开，便是永恒的坠落。
穆恩嘴角那抹悲哀的纹路似乎更深了些，浑浊的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他并未回应那声“对不起”，只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目光投向叶祁栎身后那扇紧闭的窗户，仿佛在透过厚重的墙壁，感受着海神湖中心那磅礴的生命之源一黄金古树。
那无声的凝望，如同最后的指引。
不能再等了……
叶祁栎心中那个决绝的声音再次炸响，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不容置疑。
悲伤、恐惧、迷茫……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被一股更加原始、更加霸道的意志碾碎，那是对认定的“珍宝”不容失去的绝对占有欲！
“老师……看着我！”叶祁栎猛地抬起头，眼中泪水未干，却已燃起两簇刺目的金焰。
那不再是人类的悲伤，而是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带着撕裂苍穹意志的霸道神光！
他身上那股刻意收敛的、属于魂兽的野性气息骤然爆发，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苏醒，古老、威严、带着令万物臣服的龙威，瞬间冲散了房间内浓郁的腐朽药味，让凝固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穆恩深陷的眼窝中，那点微弱的眸光再次剧烈波动，震惊地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弟子。
那纯粹而强大的龙威，远非他之前感知到的逸散可比，这是血脉本源的彻底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