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毫无预兆,却又声势浩大。
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鹅毛般的雪片被朔风卷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不过半日,听雨轩庭院里的花木,便已覆上了一层刺目的白。
室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沉的寒意。
云澈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他清俊的面容此刻呈现出一丝反常的血色,温润的眼眸也透着光彩。
只是他的呼吸变得微弱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胸膛的起伏微不可察。
青禾挺着近五个月的孕肚,坐在榻边。娇俏的小脸早已被泪水浸透,那双杏眸红得厉害。
她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去挽留那飞速流逝的生命力。
“云澈……”她的声音破碎哽咽,泣不成声,“别丢下我和孩子。你说过,要看他出生的……你说过的……”
“你不许食言。”
太医说的一年之期,才堪堪过了一半。
她以为他至少能撑到来年初夏,月季花再次盛开,他能亲手抱一抱这个他认下的孩子。
可他衰败的速度,快得令人绝望。
云澈费力地动了动手指,极其微弱地回握了一下她的小手。
他缓缓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那眼神,带着不再掩饰的温柔眷恋。
“禾禾……”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异常清晰,也带着平静,“不哭……”
他挥了挥手,一个极其虚弱的动作。侍立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的芸香和云夫人,强忍着悲痛,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合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风雪呼啸声和他们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云澈这时候,终于不似往日,什么话都藏在心里。
他的目光错也不错地看着她,仿佛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描绘她的模样,“禾禾,有句话,一直藏在心里,怕吓着你,一直不敢跟你说。”
“如今再不说,怕是来不及……”
他微微喘息了一下,才继续道
“其实……我很喜欢你。”
“不是夫君对妻子的责任……是云澈真心喜欢青禾。”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说不清……”
他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或许是,你安静坐在书桌旁练字的时候;”
“又或许,是你每次偷偷看我,被我发现时,那惊慌又乖巧的漂亮模样……”
“像一株小小的兰草,不知不觉,就长在了云澈心尖上。”
“细水长流……却也,根深蒂固……”
青禾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厉害。
她用力摇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被哽咽堵住。
云澈一直看着她,带着一丝难言的苦涩
“禾禾,那一夜……陛下他……”
“他带给你欢愉了吗?”
青禾浑身一僵,小脸瞬间褪尽血色。
看着她震惊痛苦的眼神,云澈眼中闪过一丝懊悔,随即化为更深的悲凉与自嘲。
“抱歉,我不该问……”
他声音更低,带着无尽的疲惫,“只是,可惜我这一副残躯,无力也无法,带给你那样的欢愉……”
他的话语里,没有指责,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和遗憾。
“若是……”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脸上,带着期盼,“若是重来一次,我也有个强健的身子……”
“你愿意做我真正的妻子吗?”
青禾的心彻底乱了,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他那双渐渐失去神采,却依旧执着等待答案的眼睛,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我不知道……”她哽咽着,声音细弱破碎,“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这个答案,云澈眼中那点微弱的期盼之光,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摇曳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熄灭了。
但他脸上,却是露出温柔释然的笑容。
“没关系的禾禾,你永远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他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轻柔地拂过她沾满泪水的脸颊,含着珍惜,含着遗憾。
“云澈在生命的最后一年,能遇见你,能陪着你这五个月,已经很知足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云澈……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
“真的……没有遗憾了……”
在云澈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瞬,他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
他撒谎了。
他还有遗憾。
那个夜晚,他如同一个卑劣的窃听者,静静地站在听雨轩冰冷的回廊上。
隔着紧闭的门扉,里面传来女子压抑不住的,破碎痛苦又甜腻的呻吟,混合着男人粗重的喘息……
那是他永远无力给予她的欢愉。
下辈子,他也想,有一个强健的体魄,让她躺在他身下,攀附勾缠。
下辈子,希望上天,能让他再遇见这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