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盛菩珠点点头,笑眯眯地吩咐,“那就收拾收拾准备出门,正好去琳琅阁把杜嬷嬷和耐冬她们一起接回来。”
梨霜张了张嘴,反驳不出一个字,只得长吁短叹地叮嘱:“娘子往后出门须得谨慎些,婢子们可是日日都在替您提心吊胆。”
盛菩珠笑了笑,表情十分骄傲:“我自是省得,等我把琳琅阁开遍整个大燕,你们都是我手底下的第一话事人。”
琳琅阁在平康坊内,位于朱雀街以东,比较靠近东市,若是站得高还可远眺皇城。
精美的木质结构高阁,从外边打一眼瞧去,一共分为三层。
一楼是用于买卖普通的珠宝首饰,身份更是不论贫富,不论男女,但到了二楼楼梯前会有一道玉珠隔帘,隔帘后方按着琳琅阁的规矩,只有女子方可上去。
至于三楼,则是按照客人消费银两的高低,能上三楼得掌柜亲自接待者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此刻盛菩珠正坐在琳琅阁三楼的窗旁,案前放着账册,手指上下翻飞拨弄着一把玉算盘,她一心二用还同时和几个贴身婢女在嬉闹闲谈。
忽然,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甲胄摩擦兵器碰撞出的声音如雷鸣般,像是要把檐下才结不久的冰凌震碎。
“是谢家郎君的玄甲军。”
“谢世子提前归朝了。”
“世子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打退了占据河西走廊近四十年的突厥和回鹘部族??,拿回了沙碛和草原的控制权,十战十胜,把他们赶出了玉门关。”
街道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金吾卫在前方开道,而后方黑压压的军队就好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涌入长安城。
这一刻,窗子内外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盛菩珠探身往下看时,谢执砚恰好骑马从琳琅阁前经过,通体漆黑的战马踏在坊道宽阔的青石板路面,蹄声如同鼓点,踩在人心上。
他未戴头盔,乌发以墨冠高束,身后三千玄甲精骑,蜿蜒没有尽头。
那人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骑着高头骏马,朝上仰望。
仅一眼,男人眉梢棱角分明,目光里蕴着初冬的冷意,宽阔有力的肩腰被那庄严持重玄黑色压着,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唯有绣满繁复十二章纹的袖口下方,露出一截如霜似玉的腕骨。
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盛菩珠心头一震,连呼出的气息都像是被冻住。
她脑子里一瞬间想到梦里也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宽大手掌握紧她白皙纤细的脚踝,猛地——
……啊啊啊!
死脑!打住!必须打住!
不能再想了!
盛菩珠本能地想避开那目光,但她向来傲气,若是仓皇后退,倒是显得自己心虚似的。
于是强撑着迎上那道视线,还刻意装作漫不经心往下瞥了眼,可偏偏她现在姿势别扭,手里那把刚才算账用的白玉算盘,好死不死一个没拿稳,当头砸了下去。
“完了。”
盛菩珠以手遮眼,心道倒霉,根本就搞不懂,明明还有六七日路程的男人,怎么就提前回来了呢。
而且方才算盘砸落的位置,虽然她视线收得快,但隐约感觉似乎不太妙。
不会是……
那里吧?
砸得这么准吗?
怕哪儿砸哪儿?
心脏怦怦乱跳。
她既心疼用了十多年的宝贝算盘,又怕被那人认出身份,若要秋后算账,她这就是自投罗网。
“娘子,您快收拾收拾,赶紧回府。”
“郎君提前归家了。”杜嬷嬷从楼上一路上来,气喘吁吁。
盛菩珠有气无力无奈摊了摊手:“我知道了。”
杜嬷嬷惊讶抬头,推了推一旁的耐冬:“娘子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
耐冬目睹全程,怕吓着杜嬷嬷,只得心虚一笑:“许是娘子着急见着郎君。”
杜嬷嬷欣慰看向盛菩珠。
盛菩珠越想越懊恼,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大军归朝,坊道四下堵得厉害,就算急赶慢赶,等回到靖国公府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好在因为谢执砚提前归家,府中上下也是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盛菩珠在丫鬟们的掩护下悄悄混进人群里,谁也没注意到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以谢老夫人为首的乌泱泱一大群人站在国公府门前等候,一阵风吹过,鹅毛一样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还未曾细看,就被男人脚上的黑靴碾过。
谢执砚玄甲未卸,从战马上翻身而下,他目光扫过众人时,在某一处微妙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朝为首的两位长辈行稽首礼。
“父亲,祖母。”
“孙儿不负所望,平安归来。”
盛菩珠站在斜后方并不显眼的位置,目光轻如蜻蜓点水,仿佛只是不经意眨眼时往他小腹往下的位置擦过,把那点探究掩饰得很好。
看他利落下马的姿势,应该没有砸得太严重。
又或者是因为这男人能忍?
一时之间,她小脑瓜乱糟糟的。
其中清晰的想法就是——如果坏了该多好,她就不用承受那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