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燕王发下教令,城中百官自然惴惴不安,可与历史上唯一所不同者,大概是那些曾准备为建文直接殉难的文官们,没有死在漆黑的夜中。
既然燕王要问罪,那便问一问罪过,辩一个是非对错,正衣冠、着朝服,而后进宫,按照教令之日,宵禁一开,诸官府邸、宅院便依次大开,马车往宫中而去,竟似流水如织,成列如龙!
临近宫中的长安街上已然看到了井然有序的燕军士卒,旗帜高扬,转过白虎桥,从西安门入,转过西华门、武英门,绕过武楼,入目所见的是仪仗、伞盖、华盖,而后是燕军军旗,以及王旗大纛,立在原奉天殿所在。
自朱允炫自焚,这还是诸臣第一次进宫来,却已然是物是人非,见到那烧为白地的奉天殿,顿时便有不少建文忠臣,竟痛声哭泣起来。
不过大部分官员只是眼观鼻、耳观心低头瞧着地面,不发一言,生怕被燕王打为建文一党,无论是失了前途,还是性命,都不是他们所能够承受。
哗啦啦。
一阵铁链摩擦地面之声从诸臣身后而来,群臣回头望去,顿时大惊失色,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三人俱被拷着枷锁,脚间亦是碗口粗的铁链锁着,由一行士卒押解而至。
“齐公!方公!”
那些效忠于建文的大臣几乎立刻便想要冲上前来,却被押解士卒明亮中闪着寒光的刀刃逼退,众卒持刀齐声喝道:“敢有上前者,立斩之!”
方孝孺慨然道:“诸君莫要上前,不过是死难殉国而已,又有何惧之?”
黄子澄亦傲然道:“燕逆既然要在天下人面前问罪,那我等便与其好好论一论这个是非对错,看看我等是奸臣,还是他是个反贼!
纵然死在这里,史册亦知晓,天下四海亦知晓。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诸君,黄泉路上,我等忠臣一同前行,方不负皇恩厚报!”
此言既出,奉天殿前顿生一阵附和之声,但更多的是沉默,齐泰望去,面露讥讽之色,“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
胡广,昔日你以平藩王之策而被陛下点为状元,可谓深受陛下皇恩,如今为何讷讷无言,难道要跪迎弑君的逆贼吗?”
胡广他早已在前几日便前往城外拜谒燕王,齐泰既知道此事,还故意如此,便是故意要羞杀胡广,可他错了,胡广的确是羞愧,可更多的却是愤怒,愤怒于齐泰如此毁他名声。
“燕王殿下靖难,为的是除去尔等祸国的奸臣,只是可惜,尔等奸佞没死,却连累了陛下受难,燕王殿下今日问罪,问的便是尔等,今日还敢在此犬吠!”
真是无耻啊,群臣心中皆是震惊的望向胡广,可谁也不敢说出来。
嗒嗒嗒。
一行马蹄声自宫里而来,群臣皆色变,再无余声。
燕王朱棣刚一出现,便有官员叫骂起来,甚至想要上前,而后迅速被侍立在两侧的士卒按倒在地,并将一团布塞入其口中,只在地上按着,却不带走。
李祺一眼扫过众人神情,便猜到方才发生了何事,情理之内,意料之中,不值一提之事,无需在意。朱棣、李祺一行人于群臣之前下了马,而后一步步登上台阶,立于燕王大纛之下,回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阶下众臣。
当此之时,天际蔚蓝澄澈若琉璃,天光降在宫中的金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辉目之光,自上而下望去,士卒森森,军容林立,大纛之下,燕王朱棣扶刀而立,左右两侧俱是随之出生入死的战将。君王、战将、士卒,大纛、仪仗、军旗,似是交融于一体,将那些文官困在其中。
朱棣虎目扫视而过,望着那黑压压的人头,那便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以及京城万民之心,一想到那日李祺与他所言之事,他心中顿生一股豪迈之气。
迎着略带萧瑟凉意的秋风,朱棣指着立于两侧的诸军中文士道:“诸君想必都已知晓本王今日何意,正是问罪于天下,问罪于诸臣,这些便是记录今日之事的文士。”
阶下顿时生出一些骚动,谁都不曾想到燕王竞然玩的这么大,这是要记上史书的节奏啊。
朱棣扫视诸臣,而后目光落到了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三人身上,众人目光随之落过,只听燕王慨然道:“本王有一问,洪武三十一年,尔等向建文献策削夺燕藩之时,本王何罪?”
士卒将三人嘴中的布条取下,黄子澄怒斥道:“看看你今日所为,难道不该削夺吗?”
朱棣声若雷霆般怒吼道:“本王问你,洪武三十一年时,本王何罪?!”
此声一落,他身侧众人齐声按刀喝问:“吾王何罪?!”
列于奉天台两侧的数千卫士亦随主官齐声喝问:“吾王何罪?!”
这等场景实在是群臣此生所不曾见,竟然有若上天在质问,威严苍苍,纵然是黄子澄亦在一瞬间被此声夺去气势,愣在当场。
待隆声散去,方孝孺回想起往日朱棣被他逼迫的丑态时,才再度生出讥诮之气,“自然是你阴谋奸刻,早有谋逆之心,若不削之,必将反之!”
“好!原来本王果真有罪!此乃汉之腹诽之罪也!”
朱棣朗声大笑,笑着众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