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遥遥一指李祺道:“当时朝廷之上,可有如李景和一般,为湘王之无辜蒙难而谏言之人,若有,请往左而去。”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朝臣,顿时一片骚动,有二十几人往左而去,其中大部分都是北人,亦或者解缙这种没有南北之见的南人。
这些人面上大多带着兴奋,知道自己未来已然会有一个更好的政治前途了。
留在原地之人心中则惴惴不安。
朱棣又道:“靖难后,曾联名上书讨伐、攻讦本王,亦或者为建文献策的臣子,往右而去。”几乎绝大部分人都往右而去,绝大部分人都面色铁青,少部分人昂首挺胸。
中间只剩下寥寥数人,面有得色。
李祺微微摇头,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难道他们忘记了,在朱棣起兵靖难后,他李祺也是间接给建文献策过的,只是建文没采用罢了。
果然,燕王朱棣指着中间那寥寥十数人,厉声道:“将这些人拿下,秋后问斩!”
突然的大祸临头,立时让众人魂飞胆破,不知发生了什么,即便是方孝孺等必死之人,也懵在当场,不知道燕王何意。
“燕王殿下,这是何意啊?”
“燕王殿下,冤枉啊,下臣没有攻讦过您啊?”
所有人都鬼哭狼嚎的求饶着,让位于最后的那些没资格上朝的小官、耆老都是一阵鄙夷,没想到九宫天阙之上,竟有这等人。
朱棣鄙夷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尔等于靖难之后,不曾归正于本王麾下,便是认同本王乃是反贼。
可却于朝廷之上,食建文之禄,不为其谋事,实在是大大的奸臣,比齐泰、黄子澄,更无耻、更可恨!本王鞭笞天下,乃是要重造社稷,岂能容尔等这等佞臣高居九天之上!”
此言一出,方才往右而行的诸臣顿时松了一口气,皆带着讥讽之色望向那些被拖出宫外之人,朱棣此举,纵然是方孝孺、黄子澄等人也觉得畅快。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朱棣负手于烈烈风中吟诵起正气歌,诵读至历史上那些尽忠的忠臣时,阶下已然有大臣泪如雨落。除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建文死忠之外,亦有黄观等一众大臣眼中存了死志。
“自古以来,纵然是商纣王亦有比干、商容为之愿效死,纵然是隋炀帝,亦有忠臣为之陪葬,虽然君王不值得他们追随,可总是有忠臣义士为之赴汤蹈火,本王虽于他们不是同道,可却也佩服他们的忠贞。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祸乱天下,固然是罪不容诛。
可其他人诸如黄观,以及在靖难时与本王敌对的平安、盛庸、铁铉这些人,难道本王能够对他们多加苛责吗?
为君王尽忠,又有什么错呢?
可能唯一错的便是不能及时归正,可若因这小错而处以极刑,岂不是太过残暴了吗?
这不是朝廷褒奖忠义的做法。”
燕王的声音已然不再如先前问罪之时那般凌厉。
“本王在这里当着天下人的面,以及昭昭青史面前,许下承诺
但凡是建文忠臣,只要不曾做下伤天害理之事,若是愿意投效本王的,过去种种,既往不咎;若是不愿意投效本王,愿意为建文殉难的,本王也绝不追究他家人之过,甚至会编下《建文殉难碑》,让天下人都记住,曾经有这样一些忠正的臣子,愿为他的君王殉节死难,这是天下人的榜样。”朝廷宫阙之间,只余下燕王的声音在回荡,几乎每个人都瞠目结舌,无论是大臣,还是百姓!方孝孺只觉一阵阵的晕眩,他几乎站立不住要跌坐在地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如何能不知道,燕王这是要收尽天下人心了!
怎么可能?
燕王虎狼之辈、豺狼之属,前日相见时还喊打喊杀,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内便如此大度。
李祺!
一定又是李祺!
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李祺,恰好李祺也往过来,目中唯有漠然,再看下去便见到了一丝讥消。同数年之前别无二致!
方孝孺知道,李祺一向是看不起他们的,从太孙入主东宫第一次相见时,就是如此,如今依旧如此,可事实好像证明,他们真的远不如李祺。
早知今日,不若让李祺做帝师,这样陛下岂有今日之难,悔恨侵蚀了他内心,今日姿态一直刚强的他,亦忍不住有悔泪而下,“陛下,是臣等对不住您,唯有一死,能赎微末之罪了。”
“殿下圣明无过!”
“殿下圣明无过!”
奉天殿高台之下的万千臣民,如同潮水般一浪一浪跪拜而下,几乎所有人都在发自内心的高呼着燕王圣明。
实在是燕王此举太过于让人意外了,尤其是现在距离洪武时代才仅仅三年,什么时候见过燕王这样的君主。
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大明,而是应该出现在唐宋,是唐太宗、宋仁宗那样的贤君。
朱棣望着那汹涌有若潮水的跪拜,心中自然激荡,这不是以强权而压,而是群臣真心实意的拜见。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李祺转述的出自汉昭烈帝的这句话,果真是有道理的,父皇治理天下的方法或许并不是完全正确的。李祺可真是忠正的能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