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从宫中流出的小道消息让不少人带上了几分焦躁不安。
自李显穆回京后,京中局势恍惚间就在渐渐偏转,可这实在不符合常理,位卑职低又凭何能搅动风云?大朝会召开在即,五府六部都察院的长官皆在整肃内部,以免被部中之事牵连。
南边传回了消息,新城侯张辅已经安定了交趾事务,正整军准备返回京城,届时朝中必然升任一大片公侯,而皇帝威势将借军势再次大涨,那时迁都之议必然大大偏向皇帝,是以反对迁都的官员,已然决定要在这次大朝会上,再次向皇帝发动进攻。
临安公主府。
天不曾亮,府中点着的灯青光洒满了已然绿意盎然的庭院,繁花自亭台处连绵而生,落在了走廊的尽头,匾额上列着“绿玉春红”四字,尽显肆意潇洒。
“晴儿,今日乃是大朝会,需及早上朝,母亲身体不好我便不去打扰了,待寅时后,你去母亲房中替我告一声。”
李显穆正吩咐着,却听外间有敲门之声,而后丫鬟杜鹃的声音响起,“小公子,主母遣人过来说,公子起床后先往前堂去。”
李显穆闻言无奈一笑,儿行千里母担忧,他第一次上大朝会,母亲这是不放心啊。
待收拾完,穿上要上朝的官服,李显穆踏上正堂,便见到母亲临安公主端庄坐着,恭恭敬敬给临安公主请安磕头后,便听母亲温声道:“穆儿,你回京数日,奔波四方,定然是要做下大事,母亲知道你身负继承你父亲遗志的作为。
但朝廷凶险万分,做事之前,万望顾念家中还有老母亲。”
临安公主说着已然有感怀之色,到了他这个年龄,才算是明白苏东坡洗儿诗中之意。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李显穆沉默了一瞬,又叩了首,“孩儿不孝。
母亲,请容儿子一说。
父亲的一生几乎是完美的,唯一所缺憾的只剩下后辈儿孙,父亲曾说他是儿子的踏脚石、登云梯,要送儿子直入青云,成为真正的圣人。
可做圣人太难,其难不在于道传之天下,而在于要耗时养望,纵然学问独步天下,世人也绝不会认可一个二十岁的圣人,纵然是孔孟复生,四十岁前也成不了事。
儿子不欲行那条路!
父亲已将儿子直送入青云,儿子便要昂扬独步天下,成就前人难成的伟业,造下前人难成的功名!功名、权力、声望,儿子全都要,宁斗而败,不屈而活!”
说罢便往府外而去,只留下临安公主怔愣在原地,仿佛回到了洪武二十三年,她的丈夫李祺也说过相似的话一“我志在万世功业,名扬天下,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李显穆方才道完慷慨之词,出了前堂后脚步很快,好像在逃。
天不曾亮,星月无光,小厮在前打着灯笼,照亮脚下一方光亮,他心中有无尽的意气,又有无尽的郁气“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他在心中念叨着这句话,“谋定而后动,却不能失了进取之心,这世上的东西你不去争,便只会一点点从指尖流走!”
小厮掀起马车的车帘。
而后轰隆隆离去,只余下公主府前的灯笼依旧微微晃着光,驱散门前黑暗。
宫门外的城墙下已经列着一群提着灯笼的大臣,勋贵们热议着安南的战事。
“此番新城侯回京定然是要封国公了,咱们靖难勋贵中的执牛耳者,日后便是张家了。”
“嘿,当初陛下麾下第一战将便是故荣国公张玉,现在新城侯又进封国公,这后辈子孙有出息果然是一等一的重要啊。”
“听说陛下有意要选新城侯的妹妹进宫,日后张氏姻娅帝室,其显贵可远非其他家所能比拟了。”“可惜新城侯的嫡长女,才三岁就被李景和给小儿子订走了,这等眼光可真是绝,难不成那时便能看到现在不成?”
“谁知道呢,也没听说过李景和会相面推测啊。”
一众勋贵俱是不解,诸文官亦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些什么。
李显穆到了后,吸引了周围一群人的注意。
“那便是李显穆,昨日宫使入吏部,他被调进了东宫,陛下还亲自给他赐字,三年不见,陛下和太子依旧很是信重他啊。”
“一回京就支持皇帝迁都,如何能不信重?”
“李景和的儿子和他还真是像,当初李景和刚从江浦流放回来时,亦是这般持刃向前,满是少年锐气。”
“李景和当年已然而立,况且那是洪武年间,和现在又大为不同。”
那日李显穆和胡广之事已然渐渐传开,而后宫中又传出了旨意,他被调入东宫,如今算是京中的风口人物。
不过他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迁都。
对李显穆的立场众人都不奇怪,因为他父亲李祺在时就是支持迁都的,李显穆进入官场后继承父亲的政治主张和政治遗产才是正理。
只是很多人都带着怀疑和探究之色,李祺是一棵参天巨木,足以抵御绝大多数的狂风暴雨,而李显穆不过是个未曾加冠的少年,位卑望低,如纤细草梗,怕是一场小小的风雨便足以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