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青天湛湛,洒落进奉天殿中的光泛着浮动跃起的金丝,阵阵高飞的鸟鸣之声,悠悠传进殿中,带来和煦的春风,却吹不散殿中的肃杀之气。
殿中廊柱雕龙画凤,殿顶有古圣皇之像铭刻,左右列着古往今来的圣贤之语,普天之下,还有何处比这里更神圣,又更藏污纳垢呢?
殿上几乎所有人都垂着头,唯有太子、汉王、赵王、李显穆昂着首,望着跪着地上的那些大臣。朱棣走到这些人之前,幽幽开口道:
“今日之事,让朕很是震惊,朕本来以为诸卿反对迁都只是因为对国事的看法不同,如同李时勉一般,认为迁都弊大于利。
虽是鼠目寸光,可毕竟是一片赤诚的为国尽忠之心,纵然和朕想法不同,最多不过是贬谪你们罢了。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大臣,背后的原因,竟然肮脏若此,竟然因小利而致天下社稷、万民生死于不顾。
朕在那高高的皇位上面,越听越是震惊啊,又越听越坐立难安。
朕先是愤怒,而后是恐惧,若我大明的臣子,竟都是这样,那我大明的社稷又会走向何方呢?只有朕一个人在这里维持着天下,又有什么作用呢,难不倒朕还真的能乾纲独断这两京一十三省的事务吗?”
皇帝的话让殿中的大臣都战栗起来,这番话中充斥着浓浓的失望和叹息。
李时勉直接绷不住叩首泣泪道,“陛下,天下忠臣依旧众多,如李翰林,如诸阁臣,如六部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臣虽愚蠢却实在是有一腔忠心,万不可升起自暴自弃之心啊!”
“陛下!”
殿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那些被李显穆和皇帝点名的大臣更是直接汗津津的伏在地上,这不仅仅是政治生命的终结,还是社会性的死亡。
因为一些蝇头小利而反对国家大事,这种事是足以写进笑林广记这种书中的,真是太丢人了,落到青史上,这也是典型的奸臣了。
朱棣如今的心情甚是复杂,他虽然知道今天会定下迁都之议,可也没想到过程会如此的跌宕起伏,今日的场面简直堪比当初阙前问罪了。
这李显穆搭台子的功夫比起他老子来也不逊色,不过今日和当初攻进应天时,情势又大不相同。当初他乃是靖难的主导者,直面的是天下群臣,以及所有盯着他的人,他必须要做出最激烈的回应,而阙前问罪便是一展意气之时。
而如今。
迁都之议还不曾摆在明面上,今日更多是李时勉和李显穆在这里相争,而群臣只站队落子,这是臣下间的争斗,他直接下场便不合适。
这是李显穆的舞台。
朱棣回身望了李显穆一眼,见他亦是满面复杂。
“朕心头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可看着你们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些事是李显穆发现的,朕知道他一向忠谨可靠,就让他来说吧。”
皇帝的这番话让殿中气氛为之一变,解缙和陈英等人皆震惊的抬起头来,疯狂的向李显穆打着眼色。甚至就连太子脸上都显出了几分忧容,悄悄的冲着李显穆使眼色,让他拒绝掉这件事。
毕竟这件事实在是太得罪人了,若是皇帝训斥他们,他们理亏自然不敢还嘴,可若是李显穆这么做,那就不同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固然得了些宠信,怎敢如此对待大臣?
至于理由自然非常好找,只要推脱年龄小就可以了。
唯有王艮轻轻摇了摇头,他是和李显穆深切聊过的,知道李显穆的志向,这么大好的机会,李显穆不可能放过。
李显穆先是一愣,而后瞬间反应过来,不由振奋不已。
皇帝这是要他狠狠批一下这些大臣。
以他现在的地位和身份,这么做一定会有许多大臣不满。
这是完完全全的把李显穆当枪使,将大臣的怒火集中在他的身上。
但这并不全是坏事,问罪诸臣,能极大的增强他的威望!
如果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为皇帝处理脏事的东厂督公和锦衣卫指挥使。
在掀起了震骇朝野的血案大案之后。
固然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又有谁能否认,他们的权势滔天,乃至于人人畏惧呢?李显穆自然不是锦衣卫的定位,而更像是皇帝用来制衡大臣的神剑!
就像是他父亲在洪武年间的定位那样。
但李显穆的前途更加远大,因为现在的李氏已然摆脱了罪族之身,有更多的人愿意归拢于李氏的麾下。正如王艮所想的那样,这么好的机会,他是绝不可能放过的。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若连这么点风吹雨打都踌躇不前,将来如何扛着整座天下向前,又如何面对普天之下的数万名大明官吏!
是以他毫不犹豫的向前朗声道:“臣遵旨!”
解缙等人只觉眼前一黑。
朱高炽先是眉头一皱,而后又缓缓舒展开,他突然想起了他早逝的姑父,姑父最杰出的孩子,本就该是这种一往无前的性子吧。
况且,那些规矩都是给平庸者而备的,他这位表弟,可是真正天纵奇才的人物。
见到中气十足的李显穆,朱棣不由露出了一丝颇满意的微笑,没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