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调油哟……”
秦应忱目送他走远,原地倚立,一动未动。
半晌,他面无波澜地,打开了手机。
冷眼乜去,一颗圆滚滚的贝壳横斜在他的联系列表里,格格不入。
纯白色的一团,壳口紧紧闭着,掩耳盗铃似地混在白净的背景中。
不像贝壳,倒像个猫爪子。
秦应忱一拧眉,点开这个头像。
于是——
叶其珍甩着一头半干的长发,在把头发吹完和接受老板召唤之间,果断地扔下了吹风机,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卧室。
手在一整柜的新衣服中间快翻出了残影,叶其珍终于拎出来一条纯白色棉麻质地的无袖长裙。
落地镜前,亭亭饱满将胸前的褶皱撑紧,及腰处又收得细如荷茎,显得v领开口更敞。
叶其珍抬手,稍稍抚在心口。
这一番折腾得,她的心跳都有些过速。
手指习惯性勾到黑框眼镜腿,叶其珍却微微一顿,抬头看向镜中。
远山含黛的眉眼是一贯的温润,微微轻扬的眼尾却因水汽蒸腾蕴了一抹桃粉,琥珀瞳仁流光潋滟,清纯中平添欲色。
叶其珍向来知道自己长得还算好看。
没戴这副眼镜的时候,她经常被人意味不明地评价说,生了一双会勾人的眼睛。
手指蜷缩了两秒,叶其珍还是把眼镜架到了脸上。
她戴眼镜前后的长相差别有些大。
跟秦应忱又不算很熟,如果他认不出她不戴眼镜的样子,那更尴尬了。
临到出门,她又忽地跑回来,找出唇膏涂了两下。
最后看了镜子一眼,叶其珍抓起手机冲出门去。
为了不让老板等着急,她这个地铁常客,还破天荒地拦了辆出租车。
只盼望不要太堵车,让她本就不富裕的钱包雪上加霜。
京城的出租车司机向来健谈。
只是叶其珍没想到,大哥瞧两眼后视镜,第一句话就起了个惊雷:
“姑娘这是急着见男朋友去吧?”
“啊?!”
叶其珍吓了一大跳。
心脏像被忽然扯了一把再撒手,在胸腔里弹得砰砰乱撞。
“我、我是去见老板的……”
叶其珍舌头都有些打结。
大哥“噗嗤”笑出声,像听了个惊天大笑话。
“快甭逗了您内!哪个去见老板的眼睛里有星星啊?”
“……”
叶其珍怔住,下意识想反驳,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干笑两声,扭头看向窗外。
夜幕里的路灯似道道流星划过,映亮的车窗里,叶其珍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有星星……
她默默降下半扇车窗。
视线投落车外,只留初夏的晚风徐徐吹在脸上。
像一浪接一浪的潮涌。
*
秦应忱刚走出饭店大门,就看见了被他无端叫过来的人儿。
马路旁边,咖啡店LOGO的灯箱下,叶其珍静静蜷坐在木质的台阶上。
——像只离群的小天鹅。
脆弱、孤寂,迷惘不知归处。
他的脚步忽地顿了一下。
蓦然想起一个月前,西山的园子里,祖父问他:
“是个怎样的姑娘?”
他半真半假一笑:
“娴静时如姣花照水。”
现在想来却不妥。
林黛玉孤零不寿,他不该拿来形容她。
“今儿真是醉了。”
秦应忱摇头,接过泊车员双手奉上的车钥匙,朝叶其珍走去。
他不知道,叶其珍这会儿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财务三张表的勾稽关系——
每个投行面试的必考题。
她梳理了一遍又一遍,要确保以后面试能对答如流。
在拿到全职工作offer之前,紧绷着利用每一秒已是她的常态。
像洪流中茕茕孑立的一枝独木,她苦苦支撑,只能靠自己。
视线里忽然吊进来一只黑色车钥匙。
质感上乘的皮质方块,被大手的指腹随意一勾。
叶其珍尚未回神,懵懵地抬头,落进了秦应忱的眼睛。
夏夜里蝉拖长的缠绵尾音,似乎将时间抻长回初见那天。
她仰望他,同样的角度。
奇怪的是,那些财务报表在此刻通通散尽,叶其珍思绪旁逸斜出地乱撞,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当时怎么没发现,他的眼睛竟这样好看?